第五章 海從前下
曉衣站在街頭，沒有像往常那樣，先尋找楊帆的身影，而是先摸了摸那隻小小的雙肩包。它果然還在自己的身上。曉衣把它從身後拿到麵前，小心地打開來，裏麵是陳醫生開的成藥，還有一個小小的針灸盒子。曉衣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在此之前，雖然她曾經從楊帆那帶回過一些東西，但是卻從來沒有試過，是否可以從她的生活和時間裏給楊帆帶回些什麼。不知情的陳醫生擔心楊帆不敢接受她的治療，而她當時更擔心的是，《海從前》不能或者不準她把藥帶給楊帆。
有一個人站在了曉衣的麵前。曉衣抬起頭，看見的是楊帆的一張笑臉。楊帆伸出手：“我幫你背著吧。”
曉衣很爽快地把雙肩包遞給他：“好呀。我正覺得背得有點累了呢。”楊帆問她：“你走了很遠的路嗎？”
曉衣點點頭：“是呀，很遠很遠。”
楊帆有些奇怪：“你為什麼不坐車呢？”
曉衣笑了。她忽然覺得楊帆那一臉迷惑的樣子很好玩，就故意說：“可是，從我來的地方到這裏，不通車呀！”
楊帆更奇怪了：“怎麼會呢？”
曉衣趕緊轉移話題：“你現在有時間嗎？”
楊帆說：“有啊！我剛剛下夜班
曉衣說：“那，我們找個，找個安靜的地方吧。”
楊帆沒聽明白：“安靜的地方？”
曉衣笑了，說：“就是那種能讓大夫安心給病人看病的地方。”
楊帆更糊塗了：“你想上醫院？”
曉衣跟著楊帆來到楊帆的家。
楊帆打開屋門，對曉衣說：“我爸我媽都上班去了，家裏沒有別人。”
曉衣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慌張不安，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
楊帆把曉衣領進他的房間。房間不大，但整潔有序。
曉衣在書桌上發現了一些歌詞和曲譜。她睜大眼睛：“呀，你寫新歌了？”
楊帆說：“沒事的時候，寫著玩的3我想過了，就算我的嗓子永遠也好不了，永遠也不能唱歌了，也不是什麼世界末日。生活還得繼續。我還可以寫歌，給別人唱
曉衣說：“你相信我，你的嗓子一定會好的，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歌手。”
她繼續翻看著那些歌譜，卻在後麵幾頁看到了一些肖像素描，畫麵上的女孩子很眼熟。曉衣剛想問楊帆她是誰，忽然意識到，那個女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曉衣看著那些素描：“想不到，你還會両両！”
楊帆的臉紅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來學過一點，後來半途而廢了。畫得不好。”
曉衣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畫中女孩的臉：“楊帆，可以把這些畫送給我嗎？”
楊帆說：“當然可以。隻要你不嫌我畫得不好就行。”他看了看曉衣，“其實，我這些両都是靠著記憶両的。每一次你離幵之後，我總是記不清你的樣子。幸虧，用不了太長的時候，我就會再見到你。而每一次再見到你，我又總是可以很肯定地知道，那就是你。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曉衣無語，心裏忽然有一種隱隱的無法言表的悵然。她想：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永遠分別，再也無法相見了。就算曉衣還有機會去見那個七年之後的楊帆，那個楊帆也永遠不再是眼前的楊帆了，而且那個楊帆也不會記得她是誰了。
楊帆輕輕地伸出手，撫摸著曉衣的頭發：“看不見你的時候，我總會想，你是不是真的來過？也許，你隻是我的一個一廂情願的美夢？”
曉衣卻像忽然被什麼驚醒過來，躲開楊帆的手，說：“差點忘記正事了。”
她拿過那個背包，打開來。
楊帆很好奇。“這是什麼？”
曉衣一臉嚴肅：“這是給你治嗓子的藥，你答應我，一定要按時吃，一定！”楊帆皺了皺眉：“吃藥哇？我最煩吃藥了！”他看看曉衣，趕緊說，“我知道了！我一定按時吃！一定！”
曉衣拿出針灸盒，手突然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抖。
楊帆發現了，問曉衣：“曉衣，你的手好像在發抖？”
曉衣打開針灸盒。楊帆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
曉衣說：“你的嗓子，除了吃藥，還需要配合針灸。”
楊帆不明白：“那不是需要到醫院去嗎？你……”他忽然明白了，“曉衣，難道，你，要為我針灸？”
曉衣不吭聲，點點頭。她想起陳醫生的話，不由得心跳加速，臉也漲紅了。如果楊帆不肯讓自己給他針灸，那麼她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不是就都會付之東流了？楊帆也許真的永遠也不能再唱歌了，就算不是從他的現在開始，也會從七年之後，從曉衣認識他之後開始。
曉衣努力克製住自己的緊張，從針灸盒裏拿出一根銀針。她看著楊帆，卻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對他說了。
楊帆笑了：“曉衣，你肯定是在開玩笑吧？世界上哪有你這麼……可愛的針灸醫生？！”
曉衣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她努力地克製住自己，可是聲音還是不由得有些發抖：“你聽我說，楊帆，我……”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滾落下來。楊帆有些奇怪，輕輕地替曉衣擦去淚水：“曉衣，你為什麼哭呀？”
曉衣看著他溫柔的眼睛，忽然明白了，眼淚卻一下子變得更洶湧了，她哽咽著說：“我以為，你，你不肯讓我，讓我給你針灸……”
楊帆說：“為什麼不肯？我高興得都要跳起來！”
曉衣不敢相信：“真的嗎？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又不是醫生…”
楊帆搖搖頭。“可是，沒有哪一個醫生能像你這樣對我。也沒有哪一個醫生能讓我像相信你那樣信任他。”他忽然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曉衣，你在我眼裏從來都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你就像是一個天使，一個神秘的天使。你那麼純潔、那麼善良、那麼美麗，在你麵前，我甚至有些自慚形穢……”曉衣的臉紅了：“我可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說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隻不過，我來—個很特殊的地方。”
楊帆說：“我知道。那是一個我無法到達的地方。”
曉衣說：“也不完全是。總有一天，你也會到達那個地方的，隻不過現在還不行。現在，你還在路上。
楊帆的眼睛裏閃過一些好奇和探究的神情。曉衣趕緊岔開話題：“不說這些了。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楊帆點點頭。他忽然想起什麼，指了指曉衣手裏的銀針：“這個，需要很長時間嗎？”
曉衣說：“嗯，每次大概需要五十分鍾。”
楊帆問：“那，需要許多次嗎？”
曉衣說：“隔天一次，至少需要做五到八次吧。”
楊帆說：“是嗎？那太好了！”
曉衣一下子沒明白他的話：“為什麼？”
楊帆說：“那就意味著，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在一起了！”
楊帆的公寓裏。
小天客氣地把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請進門，然後為楊帆做介紹，說：“這位就是陳大夫，咽喉病的專家。”
楊帆趕緊上前與陳大夫握手：“陳大夫，麻煩您親自跑到這裏來。我這一方麵是實在沒有辦法，有些不太方便，另一方麵，也不想給您添額外的麻煩。謝謝您！”
陳大夫溫和地笑笑：“一般情況下，我是不出診的。不過後來我想了，你說得也確實有道理。如果請你到我的診所去就診，不但你不方便，一旦被媒體和你的歌迷知道了，恐怕我的小診所的門都會被擠壞了。”
小天在一旁插嘴說：“不過，那倒也有個好處，等於給您的診所做了免費廣告了。”
楊帆瞪了小天一眼。小天也覺察出自已有些失言，趕緊看看陳大夫的臉色。陳大夫倒沒有生氣，隻是笑笑，說：“我倒+需要做什麼廣告。作為K生，我倒是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一副好嗓子，都能高聲歌唱，都能如表達。就算我因此失業了也無所謂。”
陳醫生仔細地給楊帆做了檢查。
小天忍不住問：“陳大夫，您看楊哥這病……”
陳醫生皺了皺眉，對楊帆說：“你這病，恐怕得的不是一天兩天了。”楊帆說“是。大概有七八年了。時好時壞。”
陳醫生說：“如果是發病之初，我有把握讓你很快痊愈。怛是現在……”楊帆的神色黯然：“我明白了。”
陳醫生說：“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悲觀。雖然延誤了治療，但好在這些年來你除r唱歌，平時對嗓子的保護做得不錯，沒有煙酒嗜好，否則，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小天問：“那現在呢？楊哥他還能繼續唱歌嗎？”
陳醫生說：“我現在什麼保證也做不了。我隻能盡力而為。如果效果好，也許可以維持，你也可以繼續唱歌，但是用嗓子的時間和強度必須減少，不然的話，別說唱歌了，三十五歲之前，你就有失聲的危險。”
楊帆問：“最近一個月內，我有一些工作安排，可以嗎？”
陳醫生搖搖頭，“絕對不可以。”
楊帆沉默了。
陳醫生收起藥箱：“如果接受我的治療，就必須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否則，就不要接受。我先冋去了，你決定了，可以打電話給我。”
楊帆抬起頭：“不必打電話了，我聽您的。”
楊帆停止歌唱，一臉沮喪。
曉衣喃喃自語：“怎麼會呢？應該有效了呀！”
楊帆反過來安慰曉衣說：“沒事的，曉衣。我覺得還是有效果的，可能是我太心急了，再治療一段時間也許就好了
楊帆說：“曉衣，你看，這是我修改過的《海從前》。”
曉衣接過楊帆遞過來的曲譜，卻有些心神不定。
曉衣去診所找到了陳醫生。陳醫生也很奇怪：“已經兩個療程了，應該顯效了呀一曉衣問：“是不是，我的針灸有問題？”
陳醫生搖搖頭：“應該不是。你的針灸手法我親自檢驗過，而且從你所說的用針過程中和用針之後的反應來看，都應該是準確有效的。”
曉衣也一臉疑惑：“那是為什麼呢？”
陳醫生說：“如果我能親自給他做一個檢查就好了。”
曉衣的心裏忽然一動，對陳醫生說：“對了，陳大夫，我有一張CD，上麵的歌非常好聽，我拿來給您聽聽？”
陳醫生笑了，說：“怎麼突然說起CD來了？是流行歌曲吧？說實話，我對現在的流行歌曲不太感興趣。還是我年輕的時候那些老歌好聽。”
曉衣說：“這些歌真的不一樣，很好聽，您一定得聽聽。明天中午我就給您帶來。”
第二天中午，曉衣拿著那張《海從前》的CD，剛出教室，就被琪琪攔住了。
琪琪問她：“你又要出去呀？”
曉衣說：“有點事情。”
琪琪有些不滿：“曉衣，你最近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你要是交了男朋友卻不告訴我，那可太不夠意思了！咱們不是說好了，不準做那種重色輕友的事情嗎？”
曉衣笑了，說：“什麼男朋友呀，還重色輕友，沒有的事情！是別的事。跟友呀色呀的，都沒有關係。”
琪琪的臉色緩和下來：“你敢保證？”
曉衣舉起右手；“我保證！”
琪琪發現丫她手裏的CD：“咦，這不是你那張寶貝CD嗎？”
曉衣說：“噢a拿給一個朋友聽聽。”
琪琪一聽，又繃起臉：“什麼朋友呀？我跟你借了好幾次，你都不舍得借，這回怎麼舍得了？”
’曉衣說：“就是因為不舍得，我才要拿給他當麵聽，聽完了馬上就拿問來的！”
琪琪忍不住笑：“真的呀？那人沒說你太摳門了？”
陳醫生看見曉衣，也忍不住笑了，說：“曉衣，我這小診所的門檻都快被你踩破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是個騙子呢，治不好小姑娘的病，還騙得人家一趟又一趟地往這跑。”
曉衣皺皺鼻子：“那可不一定。也許人家覺得，是你醫術高明，治好了小姑娘的病。結果小姑娘被你的醫術和魅力所吸引，一下子愛上了你。這樣的情節，電影電視裏不是常有嗎？”
陳醫生的臉紅了一下。曉衣覺得他的表情怪好玩的，不由得笑了。通過這段時間不同尋常的交往，曉衣和陳醫生的關係真的有點像師徒，又有點像是那種忘年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