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沙狼(二)(1 / 3)

第三章 沙狼(二)

上邊的天空是灰蒙蒙的,膩歪歪的,這裏一切都是死的,沒有呼吸。人在這個巨大的漫漫無垠的黃色世界裏,顯得太渺小了,太孱弱了,簡直是可憐的藻類。阿木不禁想,那寶木巴聖地真是被這頭黃色的莽古斯(惡魔)吞沒的嗎?江格爾三歲起征服各路七十二頭惡魔,征服所有莽古斯後建成的聖地,最後還是被這頭黃色惡魔奪去了不成?他的思想一陣困惑。他們在大漠裏宿營了。

第二天繼續追蹤。金嘎達老漢擔心隻給自己一人準備的水和幹糧不夠兩人用,索性日夜兼程,駝背上打盹,正好有大漠的月光明亮地照出一切。

第五天黎明,那神秘的印跡終於把他們引到了一個奇異的地方。阿木遠遠驚奇地發現,這是一座古代城池的遺址!在一片平坦的固定沙地上,顯露出殘垣斷壁,星羅棋布,麵積很大。風化倒塌的老牆、隻留褐色痕跡的房基、還有半露半埋的石羊石駝、東倒西歪的石狻猊、隨處可見古陶古瓦和風幹的巨骨。阿木的心一陣熱乎,一股潮流般的狂喜衝撞喉嚨。他剛要喊,被金嗄達老漢猛一個扯,登時啞口了。他們追蹤而來的那行痕跡,在這片硬質沙地上消失了。

老漢悄悄滑下駝背,把駝韁交給隨他下來的阿木手裏,然後抽出槍裝上子彈,獨眼射出寒光。阿木緊張起來。老漢示意讓他牽駝跟上,自個兒在前邊端著槍,貓手貓腳地帶路,如臨大敵。老漢放過沙蓬痕跡消失的東邊,繞到南邊,從下風口向古城廢墟靠近過去。老漢的臉緊繃著,冷峻中隱透出一股莫測的愁雲和深深的仇恨。

矗立在前邊的那座古遺址,黑糊糊的一片死靜,沒有任何聲息。不見鳥飛,不見土起,風都是凝滯不動,連個生物都沒有。他們終於走進這座神秘的遺址。選擇一個三麵擋著半截土牆的隱蔽處,老漢輕喝駱駝跪臥好,拿出一把刀遞給阿木做防身武器,然後兩個人走出短牆,向北悄悄摸過去。

老漢的眼睛機警地掃視著每個物體,每塊地麵,每堵牆。他們一邊搜索,一邊前進。

大約走了一百米,突然,老漢扯一把阿木,便臥倒在一個土堆後邊。阿木嚇得一哆嗦。他不敢出氣,悄悄抬眼向前方觀看。沒有發現啥東西。隻是籠罩在這裏的沉悶陰森的寧靜,似乎蘊藏著可怖的殺機。

老漢的獨眼死死地盯著前邊的某個地方。阿木終於看到了目標。三四十米外的半截土牆下,有一眼黑森森的大洞口。那洞是……阿木低聲問。狼洞!

金嘎達老漢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獨眼裏燃起一團火,牙咬得鐵緊。

他們倆像兩隻貼牆的壁虎,趴在那裏紋絲不動。東南那輪金紅金紅的日頭,熱烘烘地烤得他們屁股要冒煙。

洞穴中黑咕隆咚。隻有兩個綠幽幽的光點,在洞的深處磷火般地閃動。

無毛狼崽掙紮著抬起頭。接著,艱難地支起前兩腿,又抖抖索索地支起後兩腿。它終於站立起來了。試著邁兩步,身體微微搖晃,前腿一軟撲通地倒下了。它還很虛弱。

兩點磷火隨即熄滅了。無毛狼崽閉上眼睛,呼哧呼哧喘氣。老母狼出去覓食已兩天了。無毛狼崽焦灼地等待著母狼的歸來。它饑腸轆轆,母狼早該回來了,出了什麼事嗎?無毛狼崽不安地扭動著脖子,黑暗中又燃起那兩個綠幽幽的光點。它歇了一會兒,運足氣力,重新掙紮著爬起來。它不能坐等餓死,它要行動。它的腿戰栗著,開始爬動。同時,伸出短嘴往地下嗅嗅,用舌舔舔沙地,舔舔撒在地上的肉末和已幹的血跡。鼻孔裏哼哼嘰嘰,發出孤獨哀怨的呻吟。

幾撮帶皮的雞毛。它貪婪地咀嚼起來。仰著脖吞咽到肚裏。它繼續一邊尋食,一邊歪歪扭扭地爬行。肚裏落進點東西,身上也稍蓄了些氣力,緩慢地朝洞口爬過去。深洞裏窒悶而陰冷,它急切地渴望著走到陽光下邊,走到廣闊的漠野上,去追獵奔逐。正午酷烈的陽光,從外邊斜射進洞裏。洞口明晃晃的。無毛狼崽的眼睛被強光刺得睜不開,搖搖晃晃地倚偎洞壁站立片刻。漸漸適應了,睜幵眼又開始伸出嘴嗅嗅拱拱。它聞出母狼走出洞的最新腳印。它微眯著眼睛,朝外邊那陽光燦爛的漠野張望,並悄悄向洞外伸出半個腦袋,機警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古城廢墟一片沉寂,整個大漠像一頭安睡的巨獸,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鳥啼,沒有鼠叫,唯有那酷日把它的火辣辣的光芒毫不吝借地傾灑在這裏,像一口蒸鍋。

無毛狼崽變得大膽了,把整個身子拖出洞外。哦,陽光真舒服,空氣真新鮮,視野廣闊極了。它歡快自由地吠哮兩聲。這是它向古老的遺址、無邊的漠野宣告自己又活過來了!戰勝了死神,熬過了鴕鳥留下的苦痛,終於活過來了!它無毛狼又可以跟隨母狼出征,這曠漠野坨,永遠屬於它們,它們是這裏的唯一主人,是用血性的拚搏換來的。

無毛狼崽佇立在洞口。暖洋洋的太陽照得它渾身愜意,空氣裏偶爾送來大漠外的清涼的濕氣。它仰起脖子,捕捉這濕氣吸進肺髒,又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嘴巴。肚子裏又咕嚕咕嚕唱起來,似乎這明媚的陽光、新鮮的空氣,又剌激了它強烈的食肉欲。它低著頭搜索起洞口兩側。一根骨頭,曬得白幹白幹,撿起來啃啃,嘎嘣嘎嘣響,毫無滋味,扔掉了。一塊古瓦片,聞聞,似有血腥氣,抓起舔舔,又丟掉了。土牆根,一群小小的黑點在蠕動,密密麻麻,擁擁擠擠,這是螞蟻的集團軍。無毛狼崽蹲在旁邊注視這奇特的陣勢。伸過嘴嗅嗅,有一股奇異的味道。它試著用舌尖舔幾下,味道不錯。於是風卷殘雲,三下兩下把集團軍舔個幹淨。接著又去舔那個螞蟻洞。很快那小洞被舔得沒影了。

它懶散地伸出舌頭,吧嗒吧嗒地咂著嘴巴。一個集團軍下肚,似乎並沒減輕饑餓感,它又開始左拱右嗅地尋覓起來。一隻蒼蠅,一爪拍死,卷進嘴裏;一隻小金甲蟲從嘴邊飛過,一個撲躍,嘴巴嘎巴一聲張幵,一刹那,小蟲在它尖利牙齒間發出碎裂身翅的聲響。

它嚼得有滋有味。

冥冥中,它似乎憶念到或者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停止咀嚼,朝東方久久凝望起來。神態呆呆的,眼睛迷惘,似乎沉入了一種遙遠的回想。它那簡單的大腦子裏,倏忽間,閃出了什麼念頭呢?落生時的那遙遠的蛛絲馬跡的記億?這幾年跟隨母狼出生人死的艱難生涯?或者是東方那迷人的綠野?它的皸裂的窄長臉上,悵然若失。

它仰起脖,朝東方突然長嚎起來。那聲音哀婉、淒切、幽遠,如怨如訴,微微發顫,猶如嬰兒啼哭。兩滴淚滾過它那粗糙狹長的無毛臉……

金嘎達老漢端槍的手在顫抖。

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發澀的獨眼,緊緊盯住那隻怪獸。像狼不像狼,像猴不像猴,沒有遮身的長毛,沒有晃動的尾巴,兩隻前肢像腿又像手,會抓會拍又會跑,老天,這是一個啥怪物?難道是……過去曾在腦海裏縈繞多次的那個念頭又閃電般地閃過,老漢的心緊緊地揪起來,額頭上滲出汗珠。

就是它!老爺子,我在坨子裏掩見的就是這個怪獸,啊,不,是狼!阿木低聲叫起來。

老漢猛地一哆嗦。嘴角歪向一邊,牙關咬得發響。他默默地垂下頭,沒有再去看那怪獸,發抖的手,靜靜地收回伸出去的槍。

老爺子,幹嗎收槍啊?快開槍啊!阿木焦急地問。

再不閉住你的臭嘴,就把你扔出去喂狼!老漢突然發了瘋般地撲過來,雙手掐住阿木的喉嚨,搖晃著,低吼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老爺子,快放開我,求求您,快鬆手……阿木臉色變白,瞳孔放大,像一隻小雞在鐵鉗般的手中掙紮著,亂扭著,嘶啞著嗓子哀叫。

老漢像扔一捆幹草般把他摔落在地上,自個兒也跪倒在一邊,呼哧帶喘,雙手抱頭捂臉,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呻吟。而後,瞪著發呆的獨眼,靜默了。一點聲息也沒有。阿木失魂落魄地瞅著他,躲出丈許遠,唯恐老漢又撲過來掐住他。他大氣不敢出,身上仍在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老漢站起來。走,回駱駝那兒去。老漢有氣無力地說。阿木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邊。兩個人貓著腰,悄悄撤離這塊地,左繞右回,又轉回到三堵短牆的隱蔽處。兩頭駱駝安安靜靜地跪臥在原地,反芻著胃裏的食物。它們這種安寧的性格,與大漠倒是非常和諧。也許,就是大漠的亙古的寧靜,造就了它們這種安寧的脾氣,甚至造就了它們這瀚海征船一一駱駝本身吧。老漢忙亂起來。

他從褐色駝背上卸下那個裝東西的土筐,從土筐裏抱出那個一直沒動過的酒罐。那是一個圓肚大口、工藝粗糙的大酒罐,用軟質獸皮罩蓋著口,紮得很牢,封得很嚴密。老漢拿刀割開皮繩條,揭開獸皮罩,頓時,從罐子口裏噴出一股刺鼻的奇異香氣,很快彌漫開來,整個三堵牆的小天地飄蕩起這濃烈的醇香無比的氣味。

阿木驚異之極。這是什麼氣味呢?具有酒的醇香,又比酒香更濃烈更誘人,似乎又含有一種奇特的中草藥的香味,稍稍刺鼻。但正是這個中草藥的氣味加濃加重了酒的香氣,使其變得醇厚濃烈,彌漫在空中久久不散。阿木越聞越想聞,那香氣一旦吸進肺腑,立刻傳遍全身,使你渾身上下感到愜意舒暢之極,漸漸又使你想喊想舞,而後又使你變得飄飄然,四肢微麻,腦子裏產生舒適的暈眩,整個身子也在極舒服中變得軟弱無力,恨不得睡過去。

快捂住你的鼻子!臭小子,還聞個屁!老漢衝阿木吼道。老爺子,這……這是……阿木仍固執地問了一句。

這是醉草、麻黃、老杏根……泡製的毒酒!你想昏睡個幾天幾夜嗎?

阿木這才慌了,急忙扭過頭去,捂著鼻子跑出老遠,膽戰心驚地瞅著老人手裏的那魔鬼的酒罐。他奇怪,既然是毒藥酒,老爺子自己怎麼不在乎呢?仔細一看,原來老爺子的嘴裏咬著一塊黑色的硬物,不知是啥,大概是解藥之類的東西吧。阿木隱隱感覺到老漢的用意。

隻見老漢拿一根鐵鉤子,從罐子裏勾出個東西。原來是兩隻雞。他把兩隻用藥酒泡透的熟雞用刀切了切,拿塊布包好,然後把那酒罐子埋進沙土裏。老漢拿起包好的雞,又把一個包袱扔給阿木,說:隨我來。

阿木摸摸包袱裏的東西,好像都是繩索之類。他一句話沒說,跟著這古怪而瘋瘋癲癱的老漢走出三堵牆。

他倆又悄悄來到剛才觀察狼洞的土堆後邊。他們發現,那個怪物不見了,大概是進洞裏去了。老漢站起來,向狼洞周圍和東方的漠野凝視片刻,又觀察一下這片古遺址裏的動靜。他擔心其他怪物或狼的突然出現。

你在這兒等我。趴在地上,不要暴露自己。老漢縱身躍出土堆,像個年輕人般敏捷地跑向那個黑森森的狼洞。他腳步輕靈,不出聲響,轉眼間靠近到洞口。他聽聽洞裏的動靜,接著從布包裏抓起一把切碎的雞塊,悄悄扔進洞口裏。然後,走離洞口,沿路丟下一兩個雞塊,一直走出百米左右,停在一個古牆下,把剩餘的雞塊全部扔在那裏。他向阿木招手,等阿木走過來後,兩個人就在那古牆附近隱蔽起來。

他們焦灼地等待。阿木緊張得能聽見心在撲騰撲騰地亂眺。不一會兒,那個怪物從洞口躥出來了。嘴裏咀嚼著那幾塊奇香無比的雞塊,貪婪地睜大眼睛,在地上繼續尋找著雞塊,東嗅嗅,西聞聞,沿老漢丟下雞塊的路線走走停停地跑來了。發現最後那堆雞塊,呼兒地撲上去,頭也不抬地啃起來。尖利剛硬的牙齒,嘎嘣嘎嘣地咬碎雞骨頭,連肉帶骨猛吞猛咽。眨眼工夫,那堆雞塊全落進它的肚裏。忽然,它變得四肢無力,身上發擺子般地顫抖起來,腦袋下垂,雙眼微閉,像個醉漢般頭重腳輕地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了。

金嘎達老漢一躍而起,衝過去。阿木緊跟在後邊。老漢跑動中從阿木手裏拿過@個包袱,迅速拿出裏邊的細麻繩和一卷鐵絲。他們跑到怪獸的旁邊,它已經完全昏迷不醒,失去知覺。老漢二話不說,用繩索把它結結實實地捆起來。這頭怪獸醒來後再有蠻力,也很難掙脫開這麻繩和鐵絲的捆縛了。老漢把一條手巾塞進它嘴裏。到了這會兒,阿木才仔細端詳起被他們俘虜的這頭怪獸。一米多長的長條身上,一根毛也沒有,一絲不掛,樹皮似的粗糙皮膚傷痕斑斑,有些地方沾著油脂的東西凝固了,閃閃發亮。手臂很長,嘴巴鼓凸,臉上雖無毛卻有細細的汗毛,黑灰色頭發髒而亂,遮到脖後,像個類人猿。阿木的目光落在它兩條大腿中間,吃了一驚,那裏吊掛著完全是男人的那種器官。

於是阿木脫口叫出:這是個人!是個男人!對。是個人,曾是男人。老漢平靜地說。這是誰?什麼人?阿木盯著老漢的臉問。他是我的外孫子!老漢的臉痛苦得扭曲了。伸手輕輕撫摸那粗糙的皮膚,老眼閃出淚花。

啊?!原來這是個狼孩!是您的外孫子!阿木驚叫。他想起老漢在路上講的故事。顯然,老漢那個失蹤的小外孫,當初是被那隻母狼叼走了,變成了現在這狼孩。他心驚肉眺地,懷著異樣的感覺俯下身,似乎看見了自己尋找的那個人之初。

來,幫我一下。咱們趕快把它弄走!老漢說。兩個人抬著狼孩,匆匆離開那塊地,回到駱駝旁。老漢從土筐裏拿出一條大麻袋,套在狼孩身上遮掩起來,然後把他裝進土筐裏,架放在褐駝背上,牢牢綁好。

老爺子,咱們這就回去嗎?阿木問。

對。

讓我考察一下這遠古遺址吧!阿木請求。遇見了苦苦尋求的神秘古址,他有個極強烈的願望。

沒時間了,水和幹糧快完了不說,要是那條老母狼回來就麻煩了。老漢強硬而冷冰。

老爺子……阿木還想懇求。

有機會再來,這次絕對不行!快走!老漢很快收拾好東西,騎上白駝,衝還在發愣的阿木怒吼一聲:你等死嗎?快上駝!

阿木歎口氣,默默撿起一塊古陶片,凝視著,無限惋惜地說:哦,聖地成了狼窩,人倒無緣……別了,寶木巴!

一聲狗吠。

這是睡夢中被什麼驚醒了的懶狗,渾噩地叫了一聲,複又昏然人睡。小屯子恢複了沉寂,黑夜給這本是寧靜的小屯子覆蓋上更為沉重而濃密的帷幕,把一切生的死的、半生半死的、混沌的人世都掩蓋在裏邊。

村口,果真有些動靜。由遠而近,是一種緩慢而沉重的踩踏坨子路的沙沙聲。這是駱駝的足蹄聲。那峰褐駝時時不安地噴噴鼻,馱著半人半獸的怪物,被它的野性的氣息所驚擾,短尾巴不停地甩動。但小屯仍然沉在酣睡中,對這深夜歸客毫無知覺。

金嘎達老漢有意選擇黑夜進的村。

沒有月光,沒有星閃,莊稼院沒有一盞亮著的燈,黑夜遮蓋了肉眼能看見的一切。老漢牽著駝,從村西繞向村西北,來到自家門前,讓駱駝跪臥下來。

艾瑪的屋裏沒有燈,也沒有聲息。老漢掏出一把鑰匙,摸黑打開了下屋門鎖,點燃了放在牆洞裏的小油燈。這是兩間倉房,堆放著雜物,牆角立著一個奇特的東西:大鐵籠子。用粗鐵絲編製,麵積可容一人或站或臥,還有一扇門。老漢走過去把那扇籠門打開了。他們倆從駝背上抬下狼孩,撤去麻袋,把他抬進那個鐵籠子裏,複又鎖上。

狼孩癱在籠子裏,四肢被捆,用藥後還沒完全恢複正常,他無力掙紮。唯有那雙眼睛陰森地閃著光,不安地張望著。他的眼睛突然盯住油燈,顯得驚慌,那眺動的火苗使他恐懼,想吠叫嘴裏又塞著東西,隻好扭動著身子擠在籠子一角,縮成一團。金嘎達老漢蹲在那裏抽煙,默默地看著狼孩。老爺子,您早備有鐵籠子,原先就知道外孫子還活著?阿木悄聲問。

不,鐵籠子是給母狼準備的。那,這麼說,您一點不知道外孫子還活著?說來也怪,好幾回做夢,都夢見一隻小狼崽咬我。我這人信夢。喂奶期的母狼要是沒了崽,好叼人的嬰孩兒喂奶。我一直估摸小外孫是被那隻母狼叼走了,可也沒想到活到今天。這籠子原是給母狼準備的,誰曾想……唉,罪孽嗬,這是家門的敗落,出了這麼一個狼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