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依舊,其中何菱汀的麵影還是宛然如真,隻聽她繼續說道:“那晚我說,你是我命中的劫數,這是真的。我的宗門叫斷情宗,我們門派每一個人,在達到一個叫做去咎的境界後,都要入世修煉,以求突破。在人世間,我們先要浪蕩多年,四處留情,也時時動情。
“遇見你的時候,我本正處在這個階段。可是就看了你那麼一會兒,看到你就連做那麼點小事,對付那麼微不足道的人,也是全力以赴,我突然發現在自己的道心已經突破了前一個階段,到了需要對一個人一心一意的時候。而今天,我離開你,是因為我已經到了可以斷情的地步.為了向自己證明這一點,我特意選了一個於你最殘酷的時間。
“對我們斷情宗的門人來說,這個多情、癡情、斷情的修行過程,是非常危險的,有多少前輩在塵世中飄蓬千年,也無法找到一個能讓她癡情的人;又有多少癡情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斷情;還有一些前輩,視入世為猛虎,在這個門檻外拚命堅固自己的道心,提升自己的修行,最後戰戰兢兢地入世,卻發現自己連最基本的多情也做不到。她們,最終都落得神散功消,永不超生的下場。我們斷情宗的修行提升極快,可偏偏就是這麼危險呢。而我修行還不到五十年,便能突破所有修行者最大的瓶井,邁向無量天道,你替我高興麼?啊,說漏嘴了,人家其實年齡比你大很多喔,全怪那些修行者都那麼老,讓人家總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嘻嘻,你不會在意老妻少夫的哦。
“我知道,你現在最想問我的事,一定是我有沒有真的愛過你。我可以告訴你,當初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全心全意地愛你;如今我離開,是因為我全心全意地不愛你,當然,也不會再愛任何人。而你,也不要再愛我了,對一個斷情之人,愛之一字,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其實我大可以陪你終老的,因為隻要我心斷情,多一個人在身邊,或者少一個人,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相對你們短暫的生命來說,我們修行者的壽命幾乎無限。斷情宗的前輩就有人這樣做過。不過呢,你是個多麼驕傲的人啊,我想,你不會接受這樣的施舍吧,就算是我的施舍也一樣。要是你知道了我不再愛你,還不動聲色地陪著你,那樣的侮辱,你能忍受麼?更何況,從我決定一心一意愛你那天開始,我便跟自己說絕不要騙你,盡管有許多事不能告訴你,但我絕不騙你。”說到這裏,何菱汀停頓下來,呆呆地望著趙平書,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良久,何菱汀才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呢,不過這玉佩卻隻能存下這麼多東西了。我要走了,你保重。”跟著,光華變弱,其中何菱汀的身影也開始模糊,趙平書一下跪倒在地,似乎雙腳突然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他升出手去,想要抓住點東西,手卻毫無阻滯地從何菱汀身影中穿過。趙平書想大叫,等等啊,等會兒再走啊,可是喉嚨隻發出哢哢的聲音,幾坨口水從嘴角流出。
趙平書全然沒注意到此時何菱汀急促的語聲:“啊,有件事忘了,你說那個老道士很奇怪,他給你取的名字,竟有刑克父母之意。我不精相術,也許他另有深意吧。他可是位高人。”最後兩句,聽來已是極為遙遠。窗簾飄起,地上玉佩的碎片竟已全化為粉未,清風一拂,便吹得幹幹淨淨,再不留下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平書嘴裏突然吐出一句話:“操,拍電影啊,光影效果這麼好。”說完從地上一躍而起,在屋裏狠轉了幾圈,最後停下來,指天大罵:“我操你媽的老天爺,操你媽的天道,你老天要人斷情,我就偏要極情;你要煎熬人壽,我就要長生不老;你要視萬物一同,我就要損人利己;你說弱肉強食,老子總有一天把你當肉吃。我操你媽的老天爺,我操你老天爺的媽。”此刻趙平書手指的方向,沒有天,隻有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