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電(2)(3 / 3)

“德,你一定去,你去告訴她……我的心跳得這麼厲害……要她來……我需要她,”敏半瘋狂地哀求說。那隻手依舊緊緊地抓住德的膀子。

“你這個傻子!明天見!”德起初不答話,後來忽然把身子一抖,甩開敏的那隻手,短短地吐出這幾個字,就向著黑暗裏大步走了,拋了敏在後麵。

敏跟著趕上去。德又加快了腳步。在一條三岔路口,敏看看要追上德了,卻被一隻手攔腰擋住。

“往哪裏去?”一個兵士站在他的身邊嚴厲地問道。

“回家去,××街。”敏用了電筒照那個兵士的臉,一張黃瘦的三角臉。

“電筒拿過來!”兵士更嚴厲地命令道。

“不拿給你!這是我的東西!”

“拿過來!”兵士固執地命令道。

“我不拿,你沒有權利命令我!”敏昂然反抗說。

“你不害怕?”兵士把盒子炮抵住他的胸膛。

“好,拿給你!”敏知道再反抗也沒有用處,就把電筒交給兵士,轉身要走開。

“不準走!”兵士接過電筒又大聲叫起來,拿了電筒去照敏的臉。

“電筒交給你,還不能走嗎?”敏裝出平靜的聲音問道。

“不行,還要檢查!”

一個恐怖的感覺壓在敏的頭上,他知道身邊有些文件是不能夠給兵士看見的。他正在想逃避的辦法。

兵士看見敏不說話,就動手來檢查。敏正要抵抗。恰恰在這時候一個雷響了,打在兵士的頭上。兵士把身子一側,在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瘦長的黑影。

“德,你!……”敏‘陝活地叫起來。

“敏,你回去。讓我來對付這個東西!我的氣力比你的大!”德的粗暴的聲音把靜寂的黑夜攪亂了。同時他在奪兵士的盒子炮,敏在後麵拖住兵士的手。

“敏,你走!你身邊的文件要緊!”德又一次命令地叫起來。接著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第七節

第二天城裏轟傳著一個驚人的新聞:一個外省青年打死了一個兵士,奪走了盒子炮,卻又給別的幾個兵士抓住當夜槍斃了。

青年的屍首陳列在一個舊院子的門前。那個院子沒有人住,是一所著名的凶宅。據說青年就是在這裏槍決的。

許多人圍著屍首看。看清楚了的就滿足地走開了,讓沒有看見的人擠進來。兵士們守著屍體,想借這個做線索來捉死者的同黨。但是他們等了一個整天並沒有得到一點線索。他們就把屍首掩埋了。死者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名字,他們卻始終不知道。

事實上德的好些朋友都到場來看過他。慧和影就去過幾次,每次都是流著眼淚離開的,但是那些愚蠢的兵士卻完全不曾注意到。

最後一次她們回到家裏,影忍耐不住,就把臉伏在枕上哭起來。

慧沒有哭。她在房裏踱著。影的哭聲使房裏的空氣也變成悲哀的了。沉默叫人難受。哭聲漸漸地刺痛了慧的心。慧坐到床沿上去,撫著影的起伏的肩頭勸道:

“影,不要哭了。你不聽見敏說過,德是為著什麼死的嗎?那是很光榮的事情。你用不著為他傷心!”

“但是德不會活轉來了,”影抽咽地說。

“我們還有別的人呢!死了一個德會有許多新的德來繼續他的工作。這不算是什麼大損失!”慧說這樣的話自己也知道很勉強,她竭力抑製她的聲音,不要使那裏麵帶一點感情。

“這不是損失?”影像小女孩似地哭著分辯道。“你不知道。你不愛他,你一點也不關心他。你不知道他的好處!”

慧又被這幾句話攪亂了心。她猛然站起來。她的眼前仿佛現出了德的鷹一般的麵龐。那兩隻閃電一般的眼睛,那一對鐵一般的手腕,那一顆炭一般的心,現在都消失了。她還說這不是損失!她不能夠這樣地欺騙她自己。

“現在他死了,我可以告訴你一句話:我愛他。……我愛他,可是他至死還不知道。我把他當作我的一盞明燈,現在這盞燈卻給暴風雨吹滅了!……他死得那樣慘,我們卻隻敢躲在人叢裏偷偷地淌幾點眼淚,”影抽泣地說完了這些話,又傷心地哭起來。

慧站在房子的中央。她努力去想別的更遠的事情,但是沒有用。她終於自語似地說了下麵的話:

“德,我不是常說我們的生命是不會長久的嗎?……現在我們和解了,永遠和解了。你的雷不會打到我的頭上來了。你的雷,那的確是一個響雷啊!”

說到最後,她覺得聲音有些啞了。某一種感情突然在她的身體內滿溢起來,就像要往外麵奔放似的。她忍耐不住,急急走到床前,倒在影的身旁,把嘴放在影的耳邊小聲地說:

“影,我的悲痛也很大。我也愛他,我很久就愛上了他。”

第一節

“佩珠,佩珠。”

一個青年學生站在階上輕輕地敲著窗板,低聲喚著這個名字。

“是賢嗎?你等一下。”從房裏送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你還沒有起來?他們要你到雄那裏去。”學生說著微微地笑了。

“什麼事情?這樣早,還沒有看見太陽呢!”女郎在房裏帶笑地說。

“你要等太陽?要到下午太陽才會照到你的窗上來!”學生噗嗤地笑起來,接著又催促道:“快點,快點。”

房門輕輕地響一聲,便開了,一個年輕女子從裏麵走出來。她走到學生的身邊,把右手在他的肩上一拍,帶笑地責備說:“你這個頑皮的孩子,這麼早就把人家吵醒了。究竟有什麼事情?”

學生把臉掉過來看了看女郎的鵝蛋形的臉,笑一笑,接著換了嚴肅的表情低聲說:“有人從S地①來了。雄他們要你去。”

這時吹起了一陣微風,天井裏那棵樹上許多隻麻雀吵鬧地叫起來。學生的話被麻雀的叫聲掩蓋了。但是在女郎的心裏它有人從S地來,這麼早他們就要她去,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佩珠這樣一想,她的麵容變得莊嚴了。

“好,我就跟你去,你等我一下,”她低聲對學生說,就往房裏走,學生跟著她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