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像肥皂泡一樣風逝(2 / 3)

俞非捏著方向盤的時候,還是覺得今天的事有點像個玩笑,王行長一聲不吭就退休了,甘念不謀一麵也走了,對於他的生活和事業很重要的兩個人,在某一天早上醒來突然都不見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真是很諷刺。既然世上的一切都變得如此不牢靠,我俞非還天天瞎忙些什麼呀!

這些事像亂麻攪在俞非心裏,俞非就把車一打,一心要到郊外,一個人清淨一下。

俞非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在他最需要甘念的時候,卻牽不到甘念的手?俞非想不通,卻又時時處處覺得甘念還在身邊。他是太習慣了。習慣了有甘念。

不久以後,俞非就完全搞清楚了王行長退休的原因,王行長不是自己要退休了,王行長是手下的一個分理處主任挪用存款炒了股,而且炒虧了,把儲戶的錢套在了股市裏,受到了法律製裁,王行長就被牽連下台了。王行長雖然很會用學過貨幣銀行學的年輕人,但是王行長自己沒有學過貨幣銀行學,王行長就被貨幣銀行學盤了一次。他的管理出了漏洞,而且出了很久以後,很久到事情無法挽回以後,王行長才發覺國家的錢少了。上級看在王行長兢兢業業工作幾十年,又把上上下下的關係處理得那麼好,就沒有按照製度追究他的責任,隻叫他提前退了休,級別和待遇並沒有受到影響,但是這一結果的到來,也費了王行長不小的心力,所以王行長把事情瞞得緊緊的,天天出動,左衝右突,然後悄然消失,也是情有可原,也是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苦衷的。俞非知道後,俞非就慢慢原諒了王行長,因為俞非的媽媽小時候就教育俞非說,男人不能在別人身上找原因。

就在俞非繼續跟廖大鵬靠攏,繼續為流動資金貸款的事不斷跑建行的時候,俞非就常常在走路或者開車的閃神之間,想起甘念的突然消失,完全有不真切的夢幻感。每當這時候,他就騰出一隻手,掐另一隻手,他每次都疼得蹺起大腳趾頭。他和甘念,雖然是別人所言的露水夫妻,可是他們之間任何一方麵的交流,都是超越了他和張靜雯的以往的。他早已把甘念當成了親人。他隻是想做一個善良的男人,俞非以為它的標準,就是把命運交給時間和上帝。善良者無為,即使愛了,做了,也是身不由己,哪有算計和安排。可是甘念沒有理解的,甘念隻看到了他的自私,甘念卻看不到他自私後麵的無私。其實自私無私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人的渺小,渺小到隻能聽天由命。甘念這樣年輕,她便沒有了耐性來相信命運對良善的另一種回報,一種改變生命本質的回報。甘念太小,小到以為自己捅破了,卻不知道自己恰恰做了戰士。戰士啊,俞非想,幾乎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類型,可是,俞非終究是失了甘念,俞非也覺得和一個女人在某種境界上相遇,是何其艱難。然而那個叫甘念的女子,依然是俞非生命經驗中,最溝通的一個人,無論是身體、精神,還是一些別的東西。

俞非這樣思緒亂飛的時候,就想起甘念在一個地方,用了毛咕嘟嚕的眼睛看他,想起甘念在他的身下,卻總是閉了毛咕嘟嚕的眼睛,俞非就覺得沒有了走路和開車的力氣,心裏像有個油鹽醬醋鋪。俞非便用了毅力,要把甘念的眼睛覆蓋在厚厚的稻草之下,要稻草堆的上方,隻有藍色的天空,而清冽冽的河水,在不遠處蜿蜒。

等到俞非在忙碌的白天看不到甘念的眼睛了,甘念的眼睛卻又在夜晚出來作怪。那一陣,俞非做了不少關於眼睛的夢,這樣他一起床,自己的眼睛也便有了異樣。當時,張靜雯已經主動把自己被子搬到了典典房裏,繼續要求離婚,俞非便在入睡和起床前,有了一個人抽著煙看天空的習慣。或黑或白的天空,俞非看得入迷。後來俞非便想,或許我是像天空一般平整的鋼板,別人隻看到我的平整,哪知道我越被扭曲,反彈的力道就會越大。

這樣一想,俞非就像軍人一般敏捷地下了床,繼續去跑他的流動資金貸款。但在不少的時候,他卻甩甩頭,執意要甩開甘念的形象。後來俞非就經常甩頭,別人說甩頭是俞非的標誌動作,吳媚卻覺得可愛極了,它讓俞非有了任性孩子的傾向。

有一天傍晚下班,俞非突然對吳媚說,我們去吃巴西燒烤吧。吳媚說當然。那一段時問總是吳媚陪俞非吃飯,一來二去的,吳媚在俞非零零星星的透露中,知道了俞非事業和感情上的所有煩惱,所以吳媚就在吃飯時,刻意增加了對俞非的照顧,為他夾菜,為他斟酒,動作慢慢悠悠,像母親憐愛了有殘疾的孩子。

這種情形俞非很快就發現了,俞非發現後既感動又生氣,不過後來他的生氣畢竟占了上風,當時在純西式裝修的餐廳裏,聽著叮叮咚咚的鋼琴聲,俞非嚴肅地對吳媚說,從此後不許給我夾菜斟酒。吳媚說好的,然後俞非就喝幹了一紮慕尼黑鮮啤,站起結實的身子,把旁邊服務生頭上的巴西帽子摘下來,戴到自己頭上,繼續吃九香牛肉,整個餐廳的人都望著俞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