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蔽月來看暮湮。
暮湮的眸光好似覆了一層青霜凝在了蔽月身上,除了是幽幽的愁怨,更多的是沁人肺腑的寒涼。
“你……來了?”暮湮的語氣很飄渺無力,好似被風吹落時枯葉發出的最後一絲微想。
蔽月走近她,伸手扶住她的臂膀:“我來看看你,現在天氣越發寒涼了,你夜裏要蓋好被子。”
暮湮蒼白的臉上顯得病容沉沉,她的心因著蔽月的話而繃緊:“你太有心,我不是幾歲大的孩子,夜裏天氣寒涼,我自己會蓋好被子的!”
“既然知道,可你為何還要開著窗站在風口裏?”他眸色暗沉,語氣裏帶著微微的責備。仔細看著她的臉,又問:“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心呢?”
她不答,眸光卻投放在窗台邊那盆盛開的彼岸花上。這是蔽月帶她去崖底看彼岸花時,特意為她移回來的。雖然經過了一次移植,可這花卻依然開得好。有花,卻沒有葉子。據說,彼岸花花開時不見葉,葉生時不見花,花葉同株卻永不相見。這是一種美麗的花,也是一種癡情的花,這更是一種不受祝福的花。
“你看,這花今夜還開得如此美麗,或許明天就要凋謝了。想來人世間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是如此,你越想留住,可是越留不住!”暮湮似墜落在遙遠的夢境裏,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花影微動下,蔽月見她身形單薄瘦弱不勝哀憐。她穿得簡素,不過一襲素白繡水仙花衫裙,以杏色垂絲束腰,愈加顯得細腰如柳。一把青絲任其自然散於肩頭,微微將雪膩的頸子隱於青絲下,隨著微風拂來,竟有說不出的朦朧之韻味。
蔽月淡淡笑道:“即使你想看這花,也不用站在風口裏。難道不聞‘霧裏看花,燈下看美人’一說麼?”
暮湮垂眸,淺笑,卻無語。
蔽月伸手將窗邊的花盆搬到屋內的桌案上,再轉身將窗戶閉合。
“這樣,你不管是躺著、站著、還是坐著,隨時都可以看著它。”他溫柔的嗓音卻揪痛了她的心。
他又開始在她的麵前施以柔情戰略,可是她既以識破,便不會再上當。
望著蔽月微微上揚的唇角,暮湮酸澀難語:“你不用對我這麼關心,不用。”她開始抗拒他那蠱惑人心的溫柔,他的溫柔是一種沒有解藥的劇毒,她不想死在這劇毒中。她睜著水霧迷蒙的眸子,疏離道:“你的柔情款款,我自問承受不起,蔽月,放過我吧!”
他的臉色微變,昨天她還在歡天喜地和他一起看彼岸花,為何一夜之後,她便開始冷淡?
“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他說,眉目間的憂鬱和狐疑更深,他看定她,想要知道她突然疏離的原因:“湮兒,你今晚很奇怪!”
暮湮臉色一黯,她傷心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一點都看不懂他。她渴望同他貼近,卻又怕他用溫柔來傷害她。她睜著秋水明眸黯然看他,低聲問:“蔽月,你要和我成親是真心的嗎?”
“當然!”他咧嘴一笑,很篤定地回她。
“可是……”暮湮看他一眼,喃喃問:“可你對我若無真心,我一定會死的,你知道嗎?”
“知道!”他暗沉的眸子裏掠過一抹陰影,語氣開始低沉。
暮湮苦笑,眉心微微蹙起一縷清愁,卻是以淡淡的語氣道:“我死……其實沒關係,其實我不怕死,我最怕的是我就算是死了,都得不到我想要的真心。哪怕……一點點的真心!”
暮湮不想說破她所知道的事情,因為許多的事情往往都是以美麗的假象來掩蓋殘忍的真相。一旦真相揭穿,所有的美麗將不複存在。暮湮愛他,即使得不到他的真心又如何?她還是愛著他,如此,那就讓她守著那一份虛幻的美麗來緬懷她和他之間的這一段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