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愁未闌·菩薩蠻(1 / 1)

菩薩蠻

白日驚飆冬已半。解鞍正值昏鴉亂。

冰合大河流。茫茫一片愁。

燒痕空極望。鼓角高城上。

明日近長安。客心愁未闌。

愁未闌

李頎有一首《古從軍行》和容若這首《菩薩蠻》,推敲之下發現意境思想是可通的。無論是行役之人,還是行軍之人,羈愁歸思始終是心頭縈繞不去的情緒。李頎借行軍之人的眼見耳聞心感,曲婉深刻地表達了對戰爭的控訴,而容若是通過自己的感受,透露出對行役的厭倦。

狂風卷折的冬日,行在歸途之上。黃昏時鴉雀亂飛,停下來解開馬鞍,讓馬休息飲水。大河被冰封,河水不再流動。平原上一片野火燒痕,荒涼蒼茫。遠遠的城闕鼓樓,人跡漸豐,讓人想起繁華的北京城已經不遠,然而旅途的勞苦抑鬱之情,並未因此完全消減。

容若這趟出差有著深刻的政治背景,也和戰爭有關。時清廷準備與羅刹(今俄羅斯)交戰。軍情機密一切需要人去打探,康熙於是派出八旗子弟中精明強幹之人,遠赴黑龍江了解情況,刺探對方軍情。正是因為容若等人的辛苦偵察和聯絡,清廷得以在黑龍江邊境各民族的支持下,順利完成了反擊俄羅斯侵略的各種戰略布置。容若死後,康熙還特地派人到他靈前祭告,以示不忘他的功勳。

在真正有良知的人心裏,無論是什麼樣的原由,戰爭都是不值得讚美和推崇的事。容若是一個渴望建功立業卻又很反對戰爭的人,這樣矛盾的心理導致一方麵他盡力盡責地完成康熙交付的任務,另一方麵又認為這樣的事很是無謂,所以情緒一直難以激昂。

容若詞中另一首《菩薩蠻》(“榛荊滿眼山城路”)中有“何處是長安,濕雲吹雨寒”之句,而此篇有“明日近長安。客心愁未闌”句,大約此闋是前首之後同題之作,作於詩人行役的歸途之中(一說是覘梭龍後的歸途中,一說是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十一月扈駕東巡之歸途中)。這一首寫羈愁歸思,妙在以景語入詞,寫冬日歸途中所見所感,個人離愁蘊涵其中隱而不發。全篇謀篇得當,布局亦好。

“冰合”一句是寫實,也帶誇張,壯闊流離。容若雖生性多愁,但為人並不疏懶,也精於騎射,不是紈絝無能的八旗子弟,據詞中所繪景況,即使有些許藝術誇張,也足見旅程艱苦辛勞。

我獨喜末兩句“明日近長安。客心愁未闌”。提起全詞筋骨,有畫龍點睛之妙。此詞一貫的容若式離愁,詞中所涉之景無不昏暗衰颯,令人淒然不歡;然結句言淺意深,詞風壯闊處隱有太白遺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