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定有霜·沁園春(1 / 2)

沁園春

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澹妝素服,執手哽咽,語多不複能記。但臨別有雲:“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婦素未工詩,不知何以得此也,覺後感賦。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閑時,並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

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隻靈飆一轉,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料短發、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

欲結綢繆,翻驚搖落,兩處鴛鴦各自涼。真無奈,把聲聲簷雨,譜出回腸。

定有霜

悼亡詩的前身可以追溯到《詩經》中的《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兮!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雖然《詩集傳》和《毛詩正義》

皆認為“莊公惑於嬖妾,夫人莊薑賢而失位,故作此詩”,但一般比較正常的認知是“一個男人,失去相濡以沫的妻子以後作的哀歌”。

遺憾的是,《綠衣》之後就這樣沉寂了千年,悼亡之作平平,直到潘嶽所作《悼亡詩》三首出世。潘嶽不是別人,正是以貌美知名的潘安兄。此公不但姿容絕世,千古留名,對妻子楊氏更是一等一的深情。《悼亡詩》其一作於送葬歸來後,不久作第二首,第三首作於其妻周年忌日。雖然六朝綺麗拗口的文風讓今人讀起來比較吃力,自其始“悼亡詩”約定俗成為夫悼妻,卻是不爭的事實。一改美男花心的普遍觀感。

然而文人最善於的也是用文字為自己文過飾非,錦上添花。史實證明,悼亡詩寫得流光溢彩的大多是移情別戀之徒。《遣悲懷》中“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哭得情真意切,《離思》裏自喻“取次花叢懶回顧”的元稹,不乏賣弄,曾作自傳性質的《鶯鶯傳》,張生始亂終棄,被魯迅罵作“惟篇末文過飾非,遂墮惡趣”。說惡趣是客氣了,其實就是文人輕薄不知羞恥;蘇子的《江城子》是悼亡詞中不二之作,千百年來無出其右,卻很少有人知他為侍妾朝雲也作了另一首悼亡意味的《西江月》:

玉骨哪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幺鳳。素麵常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蘇子算是豁達而超然的絕品男人,自太白之下不出世的奇才,這首《西江月》雖然不像《江城子》那樣廣為人知,但是蘇子與朝雲的感情是刻骨銘心的真摯。

最令人唏噓不已的當屬南宋戴複古的故事:戴複古流居武寧時,有富人愛其才,以女妻之,二三年後,複古歸,妻問其故,告以曾娶。其嶽父得知大怒,妻則宛曲解釋,且盡以奩具贈複古,餞以詞——《祝英台近》:

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如何訴?便教緣盡今生,此身已輕許。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後回君苦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