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時
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回頭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
箋書直恁無憑據,休說相思。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
落花時
容若的《落花時》就是寫夕陽西下時一對戀人相會之際既相親又嬌嗔的約會。那是百年前,約會難得。伊人從樓上被人喚出,下得樓來與人相親。
忽然之間,她又“回頭忍笑階前立”,一言不發,叫人摸不著頭腦,接著道破原因。她嗔怪情人信中相約,卻失約,故假意嬌嗔說,書信中的期約竟如此不足憑信,你誤期爽約,請你不必再說對我的相思了。然後大約是看見情人慌亂著急,自己心下又不忍,以俏皮的口吻轉口來撫慰情人珍重春光好沉醉,不要因為猶豫而耽誤了兩人相處的好時光。言語間隱著“有花堪折直須折”的雅騷之意,含情女子的曲款心事,不言而喻。
寫二人相會,容若卻獨從女子落筆,寫得情致活潑,數十字之間將伊人的形貌神情,心波暗轉盡現紙上,讀來惟妙惟肖。
“直恁”是民間口語“竟然如此”的意思。《水滸傳》裏那些粗漢子恁來恁去,一會兒又直娘賊地罵咧咧。我小時候在書上讀到這些口語詞就覺得辛辣,又迫切又歡喜。好像把那四平八穩的文章打翻了去,卻又隱隱覺得不習慣,好像自己說了粗話一樣不安和刺激。
這首《落花時》雖寫情人幽會,細致入骨,春光亦流轉不定,眉目相對時卻隻見繾綣未露輕薄。風流蘊藉處頗有北宋小令遺風,言辭殊麗,一似月照清荷,珍重而親昵。這是容若風骨心境高於一般市井詞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