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我說,“這支槍真不錯,我很想親手試一下,但我們如何到海底去呢?”

“教授,諾第留斯號現在已是懸浮在水下10米處,隻等我們出發了。”

“我們將如何出去?”

“很快你就會明白。”

尼摩船長隨即把頭盔罩到頭上。康塞爾和我也照他那樣做了。身後傳來尼德·蘭陰陽怪氣地說“打獵愉快啊!”

接著我們把探照燈掛在腰間,獵槍拿在手中。雖然說出發,但實際上,穿上這身沉重的盔甲,鉛塊做的鞋底牢牢地紮在甲板上,想挪動一下腳步都很艱難。

這時,有人把我們抬進與更衣室相連的一間小房子裏,我聽到身後一聲沉重的門響,房內立刻變得漆黑。

幾分鍾後,耳邊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嘯。我似乎感到從腳底一直涼到胸膛。顯然是海水把我們淹沒了,很快屋內的海水就滿了,腳下的地板突然打開,眼前又看到了光線,我們向海底沉落並很快雙腳著地了。

尼摩船長打頭,他的同伴則斷後,中間是緊挨在一起的康塞爾和我。似乎我們在通過金屬殼交談,其實是自己與自己說話。衣服、鞋底和氧氣瓶都變輕了,連頭上的銅球也像沒那麼厚了。我的腦袋可以像我的思維一樣在這個球內轉動自如,而且四肢也活動自如了。

陽光能透射到水下50英尺,這的確讓我驚訝。太陽光可以照亮方圓百米之外,水下的天空更是藍得出奇。由近及遠依次變深,最終陰入黑暗之中。可以說,我發覺周圍與空氣沒什麼兩樣,盡管密度大了些,但透明度還是蠻好的,而且能看到頭頂那寂靜的海麵。

我們走在沙灘上——海底的沙灘,切記。在這地毯上,如反光鏡般反射出太陽光彩奪人的光亮。而且可以由此產生強烈的輻射,把附近的水層都照亮了。

我們在這層亮沙上走了將近一刻鍾,原來這是一層貝殼的粉末。諾第留斯號如同暗礁般在身後隱去了,不過依然可以看到它的探照燈發出的強光,以便指示我們在黑天時能順利返回船上。

又走了一會兒,遠方出現一些隱隱約約的東西,其形狀越來越清晰了。我能看出這是美麗的海底斜坡,石上有五彩繽紛的植物及動物,我一下子就被這種美麗吸引住了。

現在正是上午10點,太陽光通過折射,更加傾斜地穿入水底,而海底的花、石、植物、貝殼等上麵,被如同三棱拆開一樣的太陽光呈光譜狀排列出七種顏色。整個海底世界被染得如同豔麗多姿的萬花筒一般。

康塞爾的驚奇猶勝於我,他身處這絢麗的美景中,正將眼前觀賞到的這些各種各樣的植物動物和軟體動物不停地分類、分類、再分類。

遊覽在繼續,成群結隊的管狀水母從我們頭頂飛過,天藍色的胡須隨波飄搖。另有一種月形水母,撐著它那乳白色或玫瑰紅的傘在漫步,黑暗中還有半球形水母提著燈籠,在前麵為我們引路!

我們一直走出025海裏,眼前也不斷有珍品出現。尼摩船長招手示意我們跟上。很快,腳下的沙灘變成了一片膠黏的泥地,其構成主要是矽土或石灰貝殼。隨後我們從一段海藻上走過,它們有很強的繁殖力,而且不易被海水衝走。又像厚厚的草坪,踩上去軟綿綿的,簡直如同人工織成的最精美的地毯一樣。水中向上直立著的長長海帶,有球形的,有管狀的……我看到與海麵最貼近的是一層海草,呈現青綠色,再稍向下是紅色的海草,而黑色或紫色的則在最底層,是海底花園和草地。

我們從船內走出來已經一個多鍾頭了,我發現太陽光直射下來,說明正是中午了。陽光不再發生折射了,顏色也不再那麼多分散,我們默默前行,響亮的腳步聲震得我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

我們順著一條斜坡向下走,光線越來越暗,在百米深度時,其實外麵水的壓力已經很大了。但我們卻沒有感到痛苦,這是潛水衣的功勞。這樣走了兩個小時,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到了300英尺的深度,太陽光已經很微弱了。但我們還能借此看清前麵的路。蘭可夫燈暫時還用不著。

這時,尼摩船長站住向我招手,等我走到他跟前時,他把前方不遠處的陰影地帶指給我看。我依稀可以看到一團團的物體,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

這的確是一片罕見的大森林,林間空地上基本沒長什麼草,到處都是參天木本植物,樹枝和所有長草都一律筆直向上。那些沒有枝杈、沒有樹葉的細條也像旗杆似地直立著。海帶水藤等也在海水的密度作用下,固執地成了一條條垂直線,在各種溫帶樹木般高大的灌木叢中,長滿了各種花朵般的珊瑚。一群群繩魚如同麻雀般在林間嬉戲,腳下一群蠢蟲魚,就像鵪鶉似的絆來絆去。一點鍾左右,船長示意我們休息一下,於是我們躺倒在一個海草傘蓋下。

在這段時間內,我休息得很好,無法交談是唯一的遺憾。我將銅球貼在康塞爾的銅球上,看到他一張興奮的臉,腦袋表情牽動出各種鬼臉在裏麵轉來轉去,非常滑稽。

盡管已走了四個小時,我卻一點兒都不感覺餓,隻是像所有潛過水的人一樣,感到一種難以抑製的昏睡欲,而我後來去看尼摩船長和他那大力神同伴時,卻發現人家早已進入夢鄉了。

我也趕緊像他那樣做。當我再次醒來時,一睜眼就不得不毛骨悚然。因為我突然發現眼前幾步遠處,有一隻一米多高的海蜘蛛正對我冷眼旁觀,並隨時想襲擊我。我捅了捅另外三個人,並把那個可怕的家夥指給他們看,尼摩船長的同伴舉起槍托,一下就把那個討厭的怪物打死了。

這時,我有些想返回船上去的意思,但尼摩船長卻沒做這種手勢,他繼續領我們向下走去。

地勢逐漸變得陡峭起來,將我們送入了海底深處,這時大約快三點了,我們來到一座峭壁間狹小的山穀中,這時已到了150米的深海底,周圍一團漆黑,幾乎看不到十步以外,因此我隻能摸索著向前走。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強烈的白光,原來尼摩船長已把蘭可夫燈打開了,他的同伴也打開了,康塞爾和我也向他們學習,燈終於亮了,周圍25米內都被四盞燈照亮了。

那些黑暗中的海底居民興致勃勃地聚集著來看燈光,但它們不敢靠得太近,總是準確地保持在獵人力量的範圍外。尼摩船長曾有幾次站住,舉槍瞄準,但過了一會兒他又放下槍,繼續前行。

在4點鍾左右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道高聳的石牆和一大堆亂石群。前麵就是陸地了,這是克利斯波島的邊緣。

尼摩船長停步站住,並示意我們也站住。他不願越過這界限走上他不願涉足的陸地,於是這次新奇驚人的旅行結束了。

現在我們開始返回,仍然是尼摩船長在前麵帶隊,他總是自信地向前走,但我能感覺我們並非沿原路返回。這次走了一條很陡很難走的新路,但自然也就更易接近海麵。我們慢慢走,也是為了防止速度過快而引起我們身體上的嚴重損害。不過光線還是很快出現了,估計太陽可能要落山了!

我們走在10米的深處,身旁圍著一大群各種各樣的小魚,船長突然站住並迅速把槍托起來,他瞄準叢林中一個正怡然散步的動物,一聲槍響,它應聲倒了下去。

原來是一頭漂亮的水獺,足有一米半長。它那深褐色的表皮,銀白色的肚子,都可製成精美的皮筒。這是俄國和中國市場很難得的皮貨,估計其價值不會少於2000法郎!

船長的同伴上前撿起水獺,將它搭在肩上,我們接著前進。

我們在一片廣闊的細沙平原上一直走了一小時,有時海麵就在頭頂不足兩米處,可以看到我們的倒影,腳向著天空。

這時,一次獵殺真令我敲著銅盔叫絕,一隻大鳥在海麵幾米高處,船長舉槍就射,大鳥直撲下來,跌到這位優秀獵人伸出的手中。

我們又向前走了兩個小時,進而輕鬆地走在細沙平原上。歸來艱難地走在苔蘚叢中。我終於看到有一道光線在前方半裏左右黑黑的海水裏發光。那肯定是諾第留斯號了!再有20分鍾……

我正想著,卻發現前麵20步左右的尼摩船長突然回身向我撲來,我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地。而康塞爾也遭到了大力神的襲擊。但我發現船長按倒我之後自己也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幸虧我沒有亂動,因為我抬頭一看,有一團巨大的磷光猛地衝了過來。原來我們遇到了可怕的鯊魚,它們厲害的鋼牙足以把我嚼成肉醬!我沒來得及問康塞爾是否也將它們準確分類了,但我血管中的血液肯定停止了流動。

但這殘暴的家夥眼神不濟,並沒有搜出海草下麵的四肢高級肉罐頭,卻自以為是地揚長而去了。

我們終於在半個小時後回到了諾第留斯號,從地板下爬上去,尼摩船長等所有人都進去後,就用手按了一下電鈕,地板合上了,然後抽水機開始運轉。我覺得身邊的水慢慢降了下去,房內的水一會兒就排盡了。裏麵的門又打開了,我們脫下潛水服,正等在我房中的尼德·蘭隻聽到一聲“好朋友,你應該感到遺憾!”然後響起了我響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