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5點,我感覺諾第留斯號放慢了速度。它正排出儲水艙內的水慢慢向上升。衝擊了一次,冰麵回答得如此不歡迎,我們也意識到碰到的是冰山的底麵,上麵的冰層肯定有4000英尺,比它露出水麵的高度還要厚。情況有些不妙,諾第留斯號一天做了好幾次試驗,而總是向上觸礁無法突破這麼厚的天花板。我仔細記錄著各種深度,並能畫出這個水下冰山的界限輪廓。

這天晚上,我們的處境仍沒有變化。我們仍在400~500米的深度發現冰山。雖然這是個好兆頭,但畢竟距離海麵還很厚!這天我總是被希望和恐懼困擾得睡不著。諾第留斯號一直在嚐試著。到早上3點,我看到我們在50米的深處才碰到下層冰麵。這時我們頭頂隻有150英尺的冰層了。

到早上6點,客廳的門開了,尼摩船長說出一句具有紀念意義的話:“開闊的海麵到了!”

我衝上了平台。

開闊的海麵伸展到遠處,天空中島嶼在飛翔,水中五顏六色的魚兒成群地漫遊,按深度不同,顏色由深藍色轉為橄欖綠色。我忘記了寒冷,在純淨新鮮的空氣中貪婪地呼吸著。

“我們在南極嗎?”我問船長,心卻嘭嘭直跳。

“不清楚,”他答道,“中午我們將測定位置。”

“不過,我們能從這些烏雲中見到太陽嗎?”我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問道。

“隻要太陽露一下就可以了。”船長回答。

但是,天空一直灰蒙蒙的,到11點還不見太陽出來。尼摩船長沉默地朝天觀望著,他似乎很不耐煩。但他又能做什麼呢?這個勇敢、有能力的人對付太陽可不如對付海洋那樣有辦法。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人被狂風刮得在平台上呆不住了。我走進客廳記載下這次南極之行。諾第留斯號沿著海岸行駛,趁著太陽在太空掠過時的曙光,又向南推進了10海裏。

3月20日,風雪終於停了。氣溫下降到零下二度。濃霧逐漸退去,我希望今天能有機會測量。

明天21日就是春分了,除了折射作用看到一點陽光之外,太陽將有6個月時間不會出來,也就是到了長長的極夜時期。再到9月中的秋分開始,它會在北方遊回,沿螺旋狀上升,直到12月21日。那麼明天將是太陽在南極露麵的最後一天了。

“那隻能利用精密的航海計時儀了,”船長答道,“如果明天,太陽如果被北方的地平線相切,那我們就在南極。”

“你說得對,”我說,“但是,按數學計算來說,那不是絕對準確的,因為春分時刻不一定正好在中午。”

“是的,教授,但誤差不會超過100米,而且這對我們已夠準確了。因此,等到明天吧。”

第二天早上5點,我來到平台時,船長已早在那兒了。他對我說:

“天氣更晴朗些了,太陽很可能會出來。我們吃過早餐就到陸地去,選好地點測量一下。”

這事決定後,我去找尼德·蘭,叫他一起去,但被他拒絕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沉默和惱怒了。

早飯我們要去海灘。諾第留斯號在晚上又向前行駛了幾海裏。船在開闊的海麵上,離海岸有一裏多,岸上有一座400~500米的山峰。小艇上除了我,還有尼摩船長、兩個船員和計時儀、望遠鏡和晴雨表。

9點,我們到了岸上,我們花了兩個小時抵達山頂,尼摩船長用晴雨表仔細地測量了山峰的海拔。

船長用網形望遠鏡校正折射光觀察著太陽,此時太陽正一點點向地平線滑落。我拿著計時儀,心撲通直跳。如果太陽在消失一半時正好是中午,那我們此時就在南極上。

“中午!”我喊道。

“南極!”尼摩船長莊嚴地宣布,同時送給我望遠鏡,鏡中的太陽正好有一半露在地平線上。

我盯著射在尖峰上那最後的陽光以及逐漸彌漫上來的陰影。

尼摩船長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激動地說:

“1898年3月21日,我,尼摩船長,到達了南緯90度的南極,我占據了相當於地球上所有大陸1/6麵積的南極大陸,將它命名為尼摩大陸。”

接著,他抖開了一麵黑色大旗,上麵鏽著一個金色的“N”字,麵向正要落下地平線的太陽叫道:

“再見了,太陽!你到海下麵休息去吧,讓6個月的漫漫長夜降臨在我的新領地吧!”

第二天,我們準備離開南極。儲水艙裝滿水,諾第留斯號潛入1000英尺的水下,然後螺旋槳轉動,以15海裏的時速駛向北方。自命運之神將我偶然送到這隻船裏的5個半月中,已經行駛了14000海裏,這比繞地球一周的距離還要長,這期間發生了許多新奇和可怕的事件使得旅行豐富多彩,回味無窮。

淩晨3點,我被一次猛烈的碰撞驚醒了,又猛地被拋到了房間的中央。顯然是船撞到什麼東西上了,並大幅度傾斜,把桌椅床板都掀翻了。

原來,我們被翻倒的冰山夾住了!冰山翻過來時,打中了正在行駛中的諾第留斯號。而下麵滑到的冰則以無法抵禦的力量頂起了船,在諾第留斯號兩側,各豎起一道10米高的閃閃的冰牆。而且上麵和下麵也都有冰牆。要不是想到這裏在被四麵包圍的隧道中,就真要把它當成水晶宮了。燈光照在冰牆上,反射出藍寶石和綠寶石的耀眼光芒,讓人目眩神馳。真是太漂亮了!

但不久,“水晶宮”就成了“恐怖城”了,冰山的危險,窒息的威脅,我們隨時都會麵臨絕境,儲藏的空氣隻夠兩天用的了。如果兩天內不能脫離險境,就算不被壓死,也會被憋死。

人們無助地看著尼摩船長。

“船長,我們必須在兩天內衝出重圍。”

“起碼,要努力去嚐試一下,鑿開圍住我們的冰牆。”

“向那一麵鑿呢?”我問道。

“探測器能夠告訴我,把船停靠在下層冰牆上,船員們穿上潛水衣,鑿開冰牆最薄的地方。”

尼摩船長依然從容鎮定。

船長發出號令,很快就聽到了儲水艙儲水的聲音,諾第留斯號緩緩下沉,在350米的深度擱淺了。

“朋友們,”我對我的同伴說,“情況緊急,需要我們拿出應有的勇敢和力量!”

“我用鐵鍬和魚叉一樣順手,隻要船長允許,我願意效勞。”尼德·蘭說。

我帶領尼德·蘭來到諾第留斯號的更衣室,將尼德·蘭的決心告訴了船長,船長應允了。尼德·蘭也換上了潛水服,大家很快就準備好了。他們背好空氣箱,過了幾分鍾他們走出船身到了冰地上。尼摩船長讓人測量了幾種冰層的厚度,艱苦而卓絕的鑿冰行動開始了!

要使諾第留斯號完全從這兒通過,大約需挖冰層6500立方米。

在苦幹了兩個小時後,尼德·蘭他們疲憊地返回船內,我和康塞爾參加的另一組緊接著頂替上去。

我們又幹了兩小時返回船上吃東西休息時,我發覺船上空氣變少了。而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碳卻沉積起來。隻有去鑿冰時,才能吸到氧氣瓶中的剩餘空氣。但我們苦幹了12小時,才挖了大約600立方米的冰,照這樣看來還需要苦幹4天5夜。

“還需要4天5夜!”我告訴同伴們,但是儲氣庫中的空氣僅夠我們兩天所需。”

“另外,”尼德·蘭補充道,“即使我們能離開這座牢籠,仍有可能還在冰山下,不能及時地到海麵上換空氣!”

這是真的,誰敢肯定我們需要多少時間才會得救?在諾第留斯號返回水麵之前,我們會不會缺乏氧氣而悶死?難道這條神奇的船注定要和它所有乘客葬身於這冰墓之中?

真是禍不單行!第二天早晨,等我們換好潛水衣,走到冰冷的海水中時,看到剛剛挖開的冰牆又慢慢凍結了。而且兩側的冰牆也在增厚,這是因為海水正在冰牆附近結冰。這是個新的危險,很可能最後把諾第留斯號擠扁。我連忙告訴了船長,要他對這種嚴重的情況加以警惕。”

“我很明白,”他總是這麼一副臨危不懼的神態,“我們的危險增加了,現在隻有一個機會,就是我們挖冰的速度需要快過結冰的速度。”

趕在前頭!我應該習慣於他的老一套!

幹了一天,又挖下去一米深,當晚我回到船艙中,差點兒被那飽滿的二氧化碳悶得半死。

夜裏,多虧尼摩船長向艙內放了些儲氣庫中的純淨空氣,否則第二天可能大家都不會醒來了。

一連幹了5天,最多到後天,儲氣庫中的空氣就要用完了,而且海水也向我們示威似地加快了凍結,而船的周圍也看到了冰塊兒。大家都感到了恐慌。

但是,尼摩船長一直在那裏靜靜地思考。

“熱水!”他忽然吐出這個詞。

“熱水!”我不解地問。

“不錯,教授,我們被封閉的空間相當小,如果用諾第留斯號的抽水機把熱水放出來,是不是能提高局部的溫度,緩解冰的威脅?”

“很有可能。”我表示讚同。

浸在水中的螺旋管通過電池把機器中的水加熱了,幾分鍾後,抽水機把沸水噴到冰層上,3個小時後,船周圍的溫度有了明顯升高,起到延緩凍結的效果。挖掘工作繼續艱難地進行著。

第二天,已經挖出了一個6米深的冰坑,還剩下4米厚的冰了,仍需幹兩天兩夜。但船內的空氣已經無法補充了,所以形勢變得更嚴峻了。

空氣渾濁得讓人無法忍受。到下午3點,我已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了。我疲倦不堪地躺下,險些立時失去知覺,但這種難受卻刺激了工作熱情。每當輪到自己去挖冰,每個人都會積極、興奮地換上潛水衣,並迅速出去幹活!雖然身體累些,手也磨破了,但至少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

但是,沒有人會故意拖延工作時間,到了該換班時,每個人都會自覺地將有新鮮空氣的氣瓶讓給別人,因為尼摩船長已在這一點上做出表率。

這天,我們的冰牆隻剩最後一層冰了。尼摩船長看到鐵鍬挖得太慢,就準備用高壓力來衝破這牢籠的最後一道封鎖。在他的指示下,100立方米的儲水艙儲滿了。諾第留斯號的體重增加了10萬公斤。

我們暫時忘記了痛苦,懷著最後的希望等待著,成功於否在此一搏了。很快,我覺得諾第留斯號發出一陣抖動,聽到了冰層破裂那清脆悅耳的聲音。諾第留斯號一直下降。

“我們成功了!”康塞爾艱難地向我祝福道。

3月28日這天,諾第留斯號以40海裏的時速飛奔。它被痛苦的折磨激怒了。我們上麵20英尺就是海麵,但中間卻是廣闊的冰原。諾第留斯號在做最後的掙紮。它如同一架凶猛的攻城機從水下向冰原直衝上去。先把它撞開了一道裂縫,然後使盡全力一躍,衝上了被它撞碎的冰麵。

打開入口,新鮮的空氣如春潮般灌進諾第留斯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