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媽媽指著荒蕪無比的田莊氣得直哆嗦,雙眼都快噴出火來了,“這種地方怎麼能讓小娘子住?關勝林,你是不是以為錢夫人不在了你就可以隨便作踐小娘子了?”
關勝林也沒有想到鄭太夫人這樣心狠,這可是太夫人那邊的意思,他這個二管事也不過是聽命行事而已。“冤枉呀賀媽媽,我一個奴仆,如何敢對小娘子如何?且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廣陵的,奉的可是太夫人的命來的。”
賀媽媽還要再和關勝林爭吵,婠娘出聲了,於她而言偏僻的田莊也許更加便利一些。“媽媽,關管事也是奉命行事,太夫人送我來這清靜的田莊養病也是為了我好。”婠娘扶著章媽媽的胳膊,病病歪歪地,說話聲音細弱無比,讓賀媽媽除了掉眼淚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章媽媽心中暗驚鄭太夫人的涼薄,對待嫡出的孫女竟然這樣冷漠,不過讓她心寒的卻是沈二郎君,他是娘子的生父不會什麼風聲都沒聽到,但是卻半點表示也沒有,就是一個口信也無。章媽媽這才知道自己活了三十多年還沒有娘子一個女童看得透。她對著關勝林福了福,“關管事還請和這田莊上的管事和仆從們交代清楚,免得小娘子這個女公子會受到慢待。”
關勝林忙不迭地答應,讓田莊的管事韓二柱帶路,婠娘看著左右三間屋子的青磚大屋,心中滋味終究還是有些複雜的。從大唐貴女到樂坊歌伎,如今更是從世家嫡女淪為放逐鄉野的小丫頭。
“娘子,這裏是田莊最好的屋子了,屋子也夠大,娘子們和一同來的人應該都能住下的。”韓二柱有點忐忑地抬頭迅速看了婠娘一行人,如今的世情是田莊主人家對田莊的管事、下人們甚至佃農擁有絕對的支配權,沈家的老東主吝嗇是聞名的,他們這些下人們一家子辛苦勞作一年也不能換來溫飽,就連生死都掌在了主家人的手上。而老東主去後了這幾年裏,他們的日子才稍微好過點。現在來了這麼一位嫡出的小娘子,他們心中也擔心是和老東主一樣的性情就糟糕了。如今一看,倒是個嬌弱卻和氣的娘子,心中才大鬆了一口氣。
前世今生,婠娘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簡陋”的居所,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麵,粗木做成的低矮的床榻和小桌,兩邊房屋連門簾也無。不過比起田莊中低矮的草房,確實要好多了。
“麻煩韓莊頭了。”婠娘心中就算再不滿意這樣的屋舍,也不會在一個下人莊頭麵前表現出來,比起在莊子上得到的自由來,縱然是陋室僻壤,也比在沈府中得眾人的各種爾虞我詐要好得多。
關勝林看婠娘沒有和賀媽媽一樣挑三揀四,心中大鬆了一口氣,卻也對婠娘生出了一絲輕視之心,以為她是個懦弱的,又交代了韓二柱幾句話,就帶著三個隨從匆匆離去了。
縱使是裝病,長途跋涉之下,婠娘也沒精力去理會莊子裏的人,讓章媽媽安排好留在莊子裏的仆從們的事兒就進了屋子去,“媽媽,能夠從太夫人的冷漠下逃開,能夠不給張夫人敬茶難道不好嗎?這裏雖然簡陋了點,卻也不是不能住人的。”
賀媽媽抹著眼淚,吩咐秦羅和齊芬快快打開箱籠鋪起臥榻來,婠娘也不再勸說了,總有一天賀媽媽他們會感受到田莊的生活應該比沈府好得多,若是一直覺得沈府好,那麼這人也沒有跟在自己身邊伺候的必要了。
婠娘卻不知道她的到來,在不大不小的田莊裏掀起了不小的風波來。
韓二柱看主家的人雖然少卻是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來,他和莊子上的人完全插不上手,隻得在一邊賠笑著,心中想到了老婆的囑咐,頓時糾結成一團。才回了家,便看見後妻生的小女兒二丫在搶長女青丫的一件綢裳。那湖水綠的綢裳隻是五成新,邊角已經泛黃了,但是在平日裏有粗布穿的人眼中也是極好的。他也不細看,出聲嗬斥大女兒道:“你是做姐姐的,怎麼不讓著妹妹?”
青丫十歲大的年紀,長得竹子似的瘦長,平日裏沉默寡言,頭發也亂糟糟地遮住了大半邊臉看不清神情,此時她卻猛然抬起了頭直視著父親,一雙眼睛裏射出來的寒芒讓韓二柱都顫了一下,“這衣服是我母親最後的東西了,我就是將它燒給我母親,也不會給任何人的。”說完一把推開異母妹妹,搶過綢裳就跑了。
二丫八歲大的年紀長得比姐姐結實多了,從來是她欺負姐姐的份,如今被姐姐推開了又氣又怒大罵道:“你這個賤種竟然敢推我,看我不告訴阿娘讓她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