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愛賞牡丹,唐玄宗還是個歌舞行家,他當皇帝期間,為了適應其歌舞作樂的生活需要,宮廷樂舞機構教坊迅速擴大,樂舞藝人多達數萬人,其中名家雲集,高手如林。

唐玄宗最喜愛的消遣,就是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和楊貴妃一起欣賞牡丹。開元初年,唐玄宗和楊貴妃在宮中沉香亭前,觀賞變色珍品牡丹“嬌容三變”,並讓著名樂師李龜年領著16名優秀樂工各執樂器,伴奏名曲,還讓著名歌伎念奴唱歌,來為他們助興。

在念奴唱了幾支歌後,唐玄宗聽出全是舊歌詞。極有音樂素養的唐玄宗心中不悅,就想找個人來寫幾首新詞,就對樂師李龜年說:“去把翰林學士李白召進宮來,寫幾首新詞再來演唱。”

李龜年聽說李白正在前街的一家酒樓上喝酒,便趕到此處, 把已喝得酩酊大醉的李白攙下酒樓,扶上馬鞍,接到了沉香亭。

一帝一妃,一醉一詩,這是何等的瀟灑和諧!如若不是牡丹一般優雅繁榮的世道,又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風雅的千古軼事呢?

宋代傳奇小說《楊太真外傳》遙望前朝舊事時,也是無比的心馳神往,書中記載這件事說:

開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得數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於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白,妃以步輦從,韶梨園弟子李龜年,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欲歌,上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辭為?”遽命龜年持金花箋,宣賜翰林學士李白進清平調辭三章。白欣然韶旨,猶若宿醉未解。

由此一來,風雅的皇帝、嬌媚的貴妃、酒醉的詩仙、傳奇的樂師、滿亭的牡丹,這幾個不尋常的存在齊聚一堂,共同構造出了讓後世津津樂道的《清平調》軼事。

李白被稱為“詩仙”,平日裏就狂放不羈,即使在皇帝麵前也不知收斂。好在唐時風氣開放,唐玄宗也是個開明寬容的君王,因此從未和李白計較過,就算他喝完酒之後再來寫詩也不介意。

借著酒力,李白呼來宦官高力士為他脫去皂靴,又喚貴妃為他磨墨,酒盡詩出,李白揮筆而成新詩三章:

其一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其二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其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這3首詩,語語濃豔,字字流葩,花人交融,言在此而意在彼。如“雲想衣裳花想容”,既繪花光,又摹人麵;“一枝紅豔露凝香”,花枝招展,花色迷人,晶瑩剔透,嬌嫩欲滴,暗香浮動,體香襲人。

讀這3首詩,如覺春風滿紙,花光滿眼,人麵迷離,不待什麼刻畫,自然使人覺得這是牡丹美,也是美人,更是溫玉伴著流香,天國也不過如此!無怪當時唐玄宗就擊節讚賞。

《楊太真外傳》記載這個場麵說:

龜年捧辭進,上命梨園弟子約略詞調,撫絲竹,遂促龜年以歌,妃持玻璃七寶盞,酌西涼州葡萄酒,笑領歌,意甚厚。

樂師李龜年歌詠,梨園弟子伴奏。連楊貴妃也命人拿來七寶杯,斟滿西域葡萄酒,敬於李白。玄宗也忍不住吹起笛子來。沉香亭內外,牡丹齊放,花香陣陣,歌樂嫋嫋,一派祥和。這幾首名詩就在被牡丹烘托的太平盛世中出生了。

牡丹沒有菊花的寥落飄逸,也沒有梅花的孤高自賞,反而是會令以往朝代的隱士們不屑一顧的嬌媚富麗,如此高調繁複的花朵受人歡迎,正是國力強盛,百姓生活安康,人才們得以重用的證明。

世道不昏庸,人心不險惡,生計不困窘,自然不需要高高掛起,潔身自好。如此一來,誰還能說牡丹隻是普普通通的一朵花呢?

牡丹花好空人目,棗花雖小結實成。

洛陽牡丹美譽傳天下

人們真正關注牡丹,是因為發現了牡丹的藥用價值。正如燧人氏鑽木取火,使人們告別了茹毛飲血;伏羲氏漁獵狩耕,使人們懂得怎樣生存;神農氏嚐百草,總結出《神農本草經》,將牡丹列為“中品”,說牡丹能“除症結瘀血,安五髒”。

牡丹“唯以藥載本草”,自《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後屢見不鮮。之後,人們又發現了牡丹的欣賞價值。

南北朝時期的著名詩人謝靈運在《太平禦覽》中稱,“永嘉水際竹間多牡丹”。唐代文人韋絢在《劉賓客嘉話錄》中雲:“北齊楊子華有畫牡丹極分明”。南宋學者王應麟在《海記》中更渲染了牡丹的規模栽培,他說:

隋帝辟地二百裏為西苑,詔天下進花卉,易州進二十箱牡丹,有赤頁紅、革呈紅、飛來紅、袁家紅、醉顏紅、雲紅、天外紅、顫風嬌等。

這也許就是洛陽牡丹人工栽培之始。因無發現其他史料,我國的牡丹專家大多也傾向於把隋煬帝建西苑作為我國牡丹栽培史的源頭。

東晉畫家顧愷之的力作《洛神賦圖》中,有燦然開放的牡丹。據此考證推論,我國牡丹的人工栽培觀賞史已有2000多年,在此之前的自然生長時間也有數千年之久了。

古時候,芍藥和牡丹,古人區分得並不清楚。鄭樵在紀傳體通史《通誌》中說:

牡丹初無名,依芍藥得名,故其初曰木芍藥。

真正的芍藥僅此一名,而牡丹的別名除了“木芍藥”之外還有很多,比如鹿韭、鼠姑、牝牡等等。隋煬帝還一度稱牡丹花為隋花。到了宋代,因洛陽牡丹各地傳播,人們又稱牡丹花為洛陽花或京花,時常舉辦花會。

宋代古籍《墨莊漫錄》記載說:

西京牡丹聞於天下,花盛時,太守作萬花會,宴集之所,以花為屏帳,至於梁棟柱拱,悉心竹筒貯水,簪花釘掛,舉目皆花也。

北宋文學家歐陽修也在《洛陽牡丹記》也說:“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洛陽牡丹甲天下,得益於洛陽的山川形勝。而洛陽的山川形勝,托起了13朝古都、6朝陪都,坐上了105位皇帝。君臨天下,才有了讓皇帝們養眼的牡丹;有了裝扮他們首善之地人居環境的牡丹;有了他們粉飾太平的牡丹。

人們習慣於說洛陽牡丹始於隋、興於唐、甲天下於宋。隋煬帝曾經建西苑引種牡丹,而大唐、大宋兩代,國泰民安,洛陽牡丹進入發展黃金期。

唐代以洛陽為東都,宮廷寺觀、富豪宅院以及民間,種植牡丹已十分普遍。古籍《杜陽雜俎》裏提過“唐高宗宴群臣賞雙頭牡丹。”唐代筆記小說集《酉陽雜俎》裏也記載道:

穆宗皇帝殿前種千葉牡丹,花始開香氣襲人……東都尊賢坊田令宅,中門內有紫牡丹成樹,發花千朵。

唐代詩人輩出,據說,《全唐詩》就有牡丹詩500餘首。這些詩描繪牡丹花姿、記述牡丹風俗、抒發賞花人感受,各領風騷。

牡丹的花期有限,偏偏又趕上人們都偏愛牡丹,因此每到牡丹盛放的時候,就是城中的熱鬧時候。再加上當時的君主唐玄宗也時常為牡丹舉辦花會,這樣的喜愛就更加狂熱。唐代詩人白居易作詩打趣說:

戲蝶雙舞看日久,殘鶯一聲春日長。

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唐代監察禦史李正封的一句“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更為牡丹贏得了“國色天香”的千古美譽。

到了宋代,以洛陽為西京,由於栽培技術的不斷發展,洛陽牡丹更上一層樓。與此同時,人們對於牡丹的喜愛也到了一個新境界:如果不是牡丹花,那就不能算作花。北宋哲學家邵雍針對這個現象也作過詩:

洛陽人慣見奇葩,桃李花開未當花。

須是牡丹花盛發,滿城方始樂無涯。

當時的宋代,為了牡丹如癡如狂的不止是平民百姓,連貴為天子的皇帝也是牡丹的忠實擁戴者,有西京洛陽往東京汴梁貢花軼事。

歐陽修在《洛陽牡丹記》中記述道:

洛陽至東京六驛,舊不進花,自今徐州李相迪為留守時始進禦。歲遣牙校一員,乘驛馬,一日一夕至京師,所進不過姚黃、魏花三數朵,以菜葉實竹籠子,籍覆之,使馬上不動搖,以蠟封花蒂,乃數日不落。

貢花雖不多,但挺費事兒。但這貢花是給誰看的呢?當然是皇帝。

比起唐代,宋代的牡丹研究有了長足進步,出現了一批牡丹專著。如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周師厚的《洛陽牡丹記》和《洛陽花木記》、張峋的《洛陽花譜》等等。其中,歐陽修寫道:

牡丹出丹州、延州,東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陽者,今為天下第一。洛陽所謂丹州紅、延州紅、青州紅者,皆彼土之尤傑者,然來洛陽才得備眾花之一種,列第不出三已下,不能獨立與洛陽敵……謝靈運言永嘉竹間水際多牡丹,今越花不及洛陽甚遠。

由於歐陽修等人的大力宣傳,由此,洛陽牡丹甲天下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