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魂
周圍一片寂靜,隻有風卷著雪花咆哮的聲音,我睜開眼睛,神姑的腳下躺著一個人,繁兒像是嚇傻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夜小三......"
夜小三的天靈蓋全都碎了,他睜大著眼睛躺在雪地上,他的嘴巴微開著似乎要傾訴什麼,隻是他永遠都說不出來了。繁兒哭喊著爬過去抱起他,她大紅的嫁衣上粘滿他的血,像開遍了暗紅色的花。神姑再施殺手時,燕千秋的劍氣如風,她的金號角的低鳴隻可以擾亂天盲族人,對燕千秋卻毫無用處。
燕千秋的憤怒已經發揮到及至,我隻知道他殺人伶俐,並不知道他的武功高深莫測到可以人劍合一的地步。
他本身就是一把無形的劍,根本不給神姑施展巫術的時間,眼看著她的身法越來越亂,漸漸難以招架。
"不要殺我娘--"繁兒用手抹著夜小三臉上的血:"都不許死,不能再死人了!"燕千秋聽到繁兒的聲音慌忙停了手,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她不可以再失去娘親。白霜卻沒有那麼多顧及,白露的慘死已經徹底惹怒了天盲族人。白衣的天盲族人揮著劍殺過去,身穿紅袍的巫族人與他們交戰。
斷腸人率領的黑衣人像在看戲一般,他的嘴角還露出微微的笑意。
他來這裏做什麼?
他從來不玩沒有報酬的遊戲?
背叛了巫族的水桃並沒有在他的身邊,我心裏暗叫一聲不好,足尖一旋飛向藏書閣。她在巫族生活了二十幾年,知道藏書閣的密室也是很正常的事。她既然能背叛巫族,就能幫助斷腸人拿回上古神卷。
藏書閣的門大開著,我到時已經人去樓空。密室裏空空如也。
大殿外泛濫著強烈的血腥味。
魚蚌相爭,漁翁得利。
斷腸人的黑衣人已經撤去了大半,斷腸人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撕殺,看到我盛怒的臉,微微一笑:"梅花仙,我隻想拿到我要的東西,他們之間的仇恨就是他們的事了。"
"把上古神卷交出來!"我淩駕著清風正要飛過去,水桃卻掐著繁兒的脖子擋在前麵,斷腸人哈哈大笑:"梅花仙,永遠都不要想著見到我,因為見到我,總會有你不喜歡的事情發生。"
"你這個惡魔,快放了繁兒--"
水桃冷冷一笑:"這個笨蛋公主,殺了她,還汙了我的手!既然你稀罕這個廢物,你就拿去吧。"說著將繁兒從高高的殿頂上扔下來,唐雙修飛身過去接住她。繁兒目光呆滯,口中喃喃地道:"我不要夜小三死,我不要,我不要有人死......"
斷腸人的藤椅越飛越遠,我抹了把眼睛,可是有更多的液體流出來。
兩族人死傷無數,尤其是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下,根本就不是巫族的對手。白霜殺紅了眼,唐雙修見形勢不對,巫族人的號角是天盲族人的克星,忙下令:"不可戀戰,都撤回來!"
有兩個巫女想要趁亂殺掉繁兒,被唐雙修的仙鶴啄瞎了眼睛。
鎮外的機關全被毀,我們衝出鎮子時還帶著夜小三的屍體。
繁兒說,我不能將他留在這個寒冷的地方。
白露的手中有飛天姑姑的金如意,一行人坐在如意上,耳畔蕩漾著風。繁兒一直抱著夜小三的屍體哭,我一時心酸用梅花鎖留住了夜小三的魂魄。我們將金如意停在一個青山綠水的地方,在那裏挖了兩座小小的墳墓,埋葬了白露和夜小三的屍體。
繁兒在墳前跪著久久不肯起身。
"隻要你想他的時候,他就會出來見你。"我將梅花鎖佩帶在繁兒的胸前。
"你們要把我帶到亂花山莊嗎?"
唐雙修安慰她:"你放心,亂花山莊的人絕對不會傷害你。"
"我不去。"繁兒搖搖頭小聲的說:"我不會去。月見,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你們多保重!"
"繁兒!你要去哪裏?"燕千秋皺眉:"巫族的人會追殺你,隻有亂花山莊最安全。"
"如今對我來講天下已經沒有安身之地。"繁兒淒慘一笑:"我要在這個山上蓋一座茅草屋,夜小三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他的。我要為他守墳,過年過節來祭奠他,為他燒元寶蠟燭。"
繁兒已經不是那個愛吵愛鬧的小女孩,她看盡了世態炎涼,已經不再天真。她的滿目皆驚,已經看不得任何風浪。或許留在這裏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對她來而言是最好的選擇。燕千秋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金如意已經準備好乘風破浪趕往亂花山莊。我們將帶著滿身的血腥和死訊去見亂花山莊的莊主。從此,江湖上將腥風血雨動蕩不安。
我似乎看到了滿目的殘紅班駁在土地上。
平靜了二十年的江湖終於不再平靜,等待它的將是血的洗禮。
仙脈
亂花山莊的飛來石邊上的青苔更厚了,青蔥的一層,繡鞋踩上去軟綿綿的。山莊上的風很大,蕩起我的長發,眼淚在眼角處飛濺,我不想任何人看見。
唐雙修的娘親並沒有怪我,她隻是摸著兒子的眼眶說:"這裏原來是看不見的,這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老莊主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天盲族的族人已經整裝待發,隨時準備去滅掉巫族。我去求飛天姑姑阻止這場殺戮。我恨自己顧慮太多,沒有能夠阻止仇恨如墨團一樣在水中越散越大。
飛天姑姑的院子裏的梅花開始凋謝了,她命人把花瓣收起來埋在地底下釀上好的梅花釀。她似乎有無盡的話要對我講,卻始終無法開口,她隻是說:"你沒有管人類的紛爭是對的。即使我身處亂花山莊也不能阻止他們尋仇,我們仙人總有做仙人的原則,不能幹涉人類的生老病死。你如今隻是一個散仙,但是你要記住,不可以愛上凡人。燕千秋不行,唐雙修也不行。"
"為什麼?我娘不一樣愛上了我爹,還生下了我。"
飛天姑姑搖搖頭,微笑著折了一枝梅花在手心裏:"所以你娘才死了。仙女和人類結合後隻要有了子嗣就會將仙脈傳到子嗣身上。沒了仙脈就會有生老病死。"
我搖搖頭:"我並不想做仙女。"
"你娘不希望你走她的後路。"飛天姑姑的肩膀上落滿了花瓣,她仰頭承受美麗的花雨,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有逐月陪伴的日子:"我和你娘是最好的朋友,即使她死了,我們也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原本是百花仙子手下的兩個花仙,她照顧梅花,我照顧蓮花。隻是我頂撞了百花仙犯了上,於是被關進月宮。逐月向百花仙求情,結果也被關了進來。月宮的生活的確枯燥冷清,隻是因為有逐月的陪伴才不寂寞。我們每日都做著很繁瑣的工作,可是逐月從來沒有埋怨過。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姑姑也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我由衷地讚美。
"傻孩子,姑姑並不是天下最好的女子。"飛天姑姑笑著撫摩我的頭發:"月見,現在斷腸人已經拿到了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看來他一定在加緊練葬天劍。此劍一出必將天下大亂。"
"可是無論我怎麼阻止,這把葬天劍總會出現,而且我會死在劍下。"所有的預言都應驗了,生死由天,我笑:"隻是在這之前,我必須救出我的父親。"
"月見,星象隨時都在變幻,你並不一定會死在葬天劍之下。因為現在的事情會決定以後的命運,所以......"
"那姑姑,現在星象變了沒有。"
飛天姑姑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了,她閉上眼睛無奈的搖搖頭。許久,飛天姑姑牽了我的手,帶我走到一棵梅樹前說:"月見,你看,梅花明明知道自己會敗落還是會開花。"
"我明白。"
"斷腸人在祭月國附近的祭月山上,那裏有他的國度,你要小心。"
"祭月山?"
"那座山離月亮很近,每到晚上都有很美的月亮。"
"他好象很喜歡月亮。斷腸人在天涯,與天交界的天涯便是月亮之上。"
"其實他喜歡的不是月亮。"飛天姑姑低頭歎息。
"姑姑認識斷腸人?"
飛天姑姑卻又搖頭否認:"你隻要記得,一定要救你的父親。隻要救出你的父親,或者,星象就會改變。"
"隻要救出我的父親,星象就會改變嗎?"
飛天姑姑點點頭:"這是星象改變唯一的方法。歸隱也在祭月國,你需要的時候,他自然會出現。"
我跪下來恭敬地磕了個頭。記得幾年前,娘親死的時候,我最遺憾的是沒能給她磕個頭送她離開。若我離去後會無期,那麼在我死之前一定會後悔沒有給飛天姑姑磕頭。
我站起身朝門外走,梅花開得真美,連敗落都驚天動地。我嘴角噙了笑,聽飛天姑姑在身手說:"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要向命運屈服,你是逐月的女兒,她不向命運屈服,你也要一樣。你要相信,你存在的本身已經是一種奇跡。"
是的,我需要奇跡。
為了我的娘親和父親,我要堅強的走下去,即使一路荊棘,一路淚光。
唐雙修和燕千秋在花廳裏喝酒。是飛天姑姑親手釀的梅花釀,酒水在潔白的瓷杯裏是淡淡的海棠紅,像少女腮邊的紅霞。唐雙修差婢女厚著臉皮去討了兩壺,兩個人對著窗外潔白的花樹,偶爾調侃對方兩句。
這樣的感覺很好,我倚在門外,嗅著酒香,嗅著花香,卻聽見唐雙修拔高了音調說:"人蠻子,你說這個世界上什麼動物的耳朵最長?"
"我最討厭你耍小聰明。"
唐雙修毫不為意的說:"你一定想說是兔子。"
"我沒有要說兔子。"
"你不用狡辯了。可是我告訴你,人蠻子就是人蠻子,怎麼能猜得出來。"
"是女人。你一定要說女人的耳朵最長。"燕千秋沉穩的說:"月見出來吧,省得讓唐雙修取笑。"
唐雙修見燕千秋竟然破了梗,滿臉的不服氣,嘴巴裏嘟囔著:"人蠻子就是人蠻子,一點情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