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年間,深冬。
雪落紫禁,寒風呼嘯。
司禮太監王保在午門前候了近一個時辰,才遙遙望見工部尚書趙東棠騎馬而來的身影。
“籲!”
勒緊韁繩,趙東棠蹬靴下馬,身後立即有人將馬牽離。
王保急忙迎上去,他彎著背,揚起陰柔笑臉:“下官見過尚書大人!”
“王大人不必多禮,讓您久等了。”
趙東棠一身正氣,作揖回禮。
王保伸手做請,催促道:“那咱趕緊走吧,皇上等著呢。”
趙東棠整整官服玉帶,理正了烏紗帽,隨太監王保快步穿過左側供文武百官出入的門道。
望著前方王保卑躬屈膝的背影,趙東棠感觸良多。
司禮監執掌十二監首席大權,監內製度森嚴,等級分明,依附掌印大太監官威,竟隱隱有淩駕於文武百官之上的勢頭。
曆朝曆代宦官涉政,多的是擾亂朝綱的前車之鑒,憑此一點,就讓趙東棠憂心不已。
這看似阿諛奉承的司禮太監王保,其實早就對文武官員心有成見,暗地裏也沒少編排老首輔的壞話。
今日淩晨得皇上緊急召見,趙東棠在外公辦路途遙遠,雖快馬加鞭披星戴月連趕了數十裏路程,遂讓王保在寒夜裏多等了一個時辰,不知這廝又會如何在背後出言詆毀。
正尋思出神,忽一抬眼,不知不覺間已至寢宮近前,太監王保示意趙東棠在外等候,隻身先往前去稟報。
趙東棠凝望麵前宏偉宮殿,兩步一哨三步一崗的禦前侍衛持槍站立,威嚴赫赫。
更有手舉火把的禦林軍帶刀巡夜,一步不停。
殿前宮女淡妝紅抹,胸前肌膚裸露在外凍得雪白,卻依舊強打精神撐開雙眼在外侍寢。
心中不由感歎,這皇上一人就寢,卻要百人甚至千人共同出力,方能睡上一個安穩覺,端得是天子做派,不勝唏噓。
“宣,工部尚書趙東棠覲見!”
王保的陰銳朗聲自殿門傳出,悠揚回蕩。
趙東棠於漢白玉雕刻盤龍石階前屈膝長跪,手掌平地。
麵貼寒雪,匍匐叩首。
“臣趙東棠,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恭恭敬敬行過麵聖大禮,趙東棠站立起身,提著朱紅官袍衣角,小步上階。
待到門前,長舒一口氣,太監王保一使眼色,扯動嘴角:“別愣著兒啊,皇上等著呢。”
趙東棠雙手拱合,高舉頭頂,彎腰踏入殿門。
寢宮內金碧輝煌,燈火熒晃,大理石板鋪就地麵光滑生暉,奇珍至寶分立兩側,簇擁金帷龍榻,安神檀香絲絲縈繞,垂簾繡刻金龍戲珠,虛掩天子龍體。
紅釉大門無聲關合,趙東棠麵朝金帷龍榻,平聲靜氣:“臣,趙東棠,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雙膝跪地,聆聽聖言。
“免禮平身。”
金帷之後,蒼老嗓音如鍾鳴,緩緩入耳。
“謝聖上!”
趙東棠站立作揖,噤聲低首。
“愛卿啊,你在我身邊,輔佐朝政多少年啦?”
老皇帝臥榻思索,慈言問話。
趙東棠眼皮一跳,摸不準皇帝意思,仍舊誠懇作答:“回稟聖上,至今時今日,已有二十年。”
“都二十年啦。這二十年你對朕忠心耿耿,為了國家不辭辛苦,日夜操勞,朕都看在眼裏。”
老皇帝頗為感慨,言談之中多為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