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145年,方然坐上一趟時間的列車。
一睜開眼,就已經身在車內。
時間列車裏的每一位乘客,都不是自願上車,這沒辦法,意識,隻能從無到有,大家都是醒來後就在車廂裏了,這沒得選。
車上的世界,也許很精彩,也許很無奈,這些都並不太重要。
因為你選不了座位,也選不了車廂。
能選什麼呢,乘客唯一能選擇的就是什麼時候下車,但也別高興的太早,座位不一樣,車廂不一樣,甚至,僅僅是運氣不一樣,下車的最後期限也不同,提前下車可以,但賴著不走絕對辦不到。
再怎樣執著的乘客,拚命的努力,也頂多抓住車門把手掙紮一番,最後還是會掉到視線之外。
時間列車的規則,方然很早就懂。
他早發現,時間列車上的每一個人,都對下車有種浸入骨髓的恐懼。
車外的世界,不知道是什麼模樣,方然也不知道,但從周圍乘客的神色和言談裏,他也能猜測到幾分。
其實猜測也沒有用的,下車的人,沒有一個還能再回來,所以車外的世界究竟怎樣,絕對不是車上任何一位乘客所能得知,最多隻能透過汙漬斑駁的車窗,向外窺視,也隻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並不真切。
萬幸並不真切,等一切都看得清楚時,想必已身在車外了;
回不去了。
車外的世界,既然完全看不清楚,有些乘客便那是堂,而有些,往往是在列車上十分愜意的那些,卻認為那是地獄。
相信是堂的,是境遇十分悲慘的那些,由生活愜意的乘客來告訴他們,讓他們相信。
相信是地獄的,是奢靡揮霍的那些,自以為知道自己最終的下場。
堂,還是地獄,方然一點也不想弄清楚。
車外的世界,不知道是什麼模樣,但每一次趴在車窗上窺視,方然卻能感覺到那刺骨之極的寒冷,透過厚重,肮髒的玻璃一點點滲進來,甚至有時候,整個車廂都變得冷如冰窖,他想換到前麵的車廂裏,溫暖一下,卻發現這根本就辦不到。
想一想又為什麼要換呢,反正都是要下車,換也沒用的。
即便沒用,也還是不想下車。
永遠也不想。
……
西曆1458年,方然在孤兒院經曆自己的童年。
蒼白的童年。
生長在孤兒院的孩子,一般都會早熟,方然的心智也一樣,雖然早就被醫生判斷為“智力一般”,但這不要緊,孤兒院裏每的見聞,能引發他的思考,這就夠了。
就是在孤兒院裏,方然第一次看見了死亡。
照顧他們十幾個孩童的姐姐,疾病的折磨,讓她必須得下車了。
姐姐走的那,色陰沉。
光線昏暗的病房裏,凳子上,方然捧著皺巴巴的一本圖畫書,給病床上的姐姐講故事。
故事其實是自己想象出來,他根本還不識字。
但姐姐聽得很專心,她知道,再過一會兒,可能就永遠也聽不到了。
“跨過溪以後,到了草原,看到……一大片白色的海岸……”
白色的海岸,到底是什麼樣呢,方然隻能自己一個人憑空去想,再把想象出來的景象給姐姐聽。
幾年來離開孤兒院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沒見過大海,也沒去過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