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被圍牆圍住的建築工地。
太陽已經撤了,喧囂也被時間的指針捎走了,留守的建築、腳手架、塔吊仍然雄起。
沒心沒肺的男人們取下安全帽光著膀子已經罵罵咧咧地走出了圍牆的大門。
“媽的,老子的手機不見了。”說話的哥們將手裏的安全帽戴在了自己的頭上,雙手在褲兜裏摸了摸,對身旁的家夥說,“石柱哥,用你的手機撥一下我的手機號碼,看是被哪個狗日的順手牽羊了,還是老子忘在工地上哪個狗屁角落裏了。”
石柱哥姓關。關石柱停下腳步,伸手掏出手機撥了撥號碼,放在耳邊聽了聽,點點頭說:“嗯,通了。馬大錘,估計是你的手機落在工地上了。嘿嘿,你那個破手機哪個要呀?”
又有兩個漢子也站住了。其中一個說:“馬大錘,你快去快回,我們在這兒等等你吧。”
“李明益,大山哥,別等了,你們先走吧,別耽誤了吃晚飯。”馬大錘吸了吸鼻子,伸手扯下搭在肩上的汗衫,回頭就往工地上狂跑。
關石柱看著馬大錘的背影,歪著頭說:“狗日的,像掉了魂的,一天到晚丟三落四的,怪沒把他自己弄丟呢。”說完一揮手,三個人一路小跑,追上了走在前麵的人群。
這幢樓要建二十層,現在已經建到十層,是名副其實的半拉子樓。馬大錘站到了腳手架下,四處看了看,所有的人都撤了,連看守工地的老孫頭也不見冒泡。
要說馬大錘這家夥,建築工地上的農民工一枚,肯定算不上是偉哥,但也算不上是屌絲,有點點兒狡猾,有點點兒二逼,有點點兒猥瑣,還有點點兒腹黑。
他仰起了頭,看著建到一半的樓和慢慢變暗的天空及塔吊。被腳手架圍住的樓和沒被圍住的塔吊是靜止的,天空上的浮雲卻在流動,就像是沒有圈住的羊。
唉,我日他娘啊!
馬大錘歎了一口長氣,罵了一聲娘。
上班的時候這兒多有動感啊,用熱火朝天來形容也不為過,現在竟然像一張靜止的畫,連小鳥就沒來破壞這種寧靜。馬大錘最熟悉的地方,這時也感到陌生起來。
收工下班了,升降機自然就停了,馬大錘看了看,電源關了,升降機動不了了!要到幹活的地方,隻能順著樓梯往上爬了,要爬十層樓高哩!
這座樓建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房間,但目前隻有混凝土框架,沒有牆壁、門和窗戶。在馬大錘的印象裏,這樓應該不是這樣的,起碼有馬達的轟鳴和工人們的罵娘聲,可現在是出奇的安靜,腳踏在樓板上,遠處也能傳出“咚咚咚咚”的回響。
樓梯是由一個踏板和一個踏板拚接成的,還沒有粉刷,更沒有鑲嵌瓷磚,表麵凸凹不平,能看得到踏板與踏板之間的縫隙,從縫隙裏可以一直看到地上。樓梯兩邊,也還沒有安裝上扶手,嚴格地說,還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樓梯。要是一般的人,肯定不敢爬這樣的樓梯。
馬大錘是這建築工地上的民工,對這樣的樓梯已經司空見慣,當然不害怕呀!他低著頭走在上麵,如同一個人在山穀裏的石板路上寂寞地攀爬。爬了一層又一個層,當爬到八樓的時候,馬大錘停下了腳步,他感到這一層與其它樓層有些不同。他仔細地看了看,驚奇地看到,在一個拐角處,樓板上平展的鋪著幾個拆開了的紙箱子。
不用猜,肯定是有人在這裏呆過。
平時人們上上下下都是乘升降機的,站在升降機平台上,如同乘電梯一樣輕鬆,誰會爬樓梯跑到這鬼地方來呢?馬大錘感到奇怪,更不可思議,但他沒有理會,他要去尋找自己的手機呢。現代人一旦沒了手機那狗屁玩意兒,那就等同於被現代社會遺忘了,等於穿越到民國或更遠的時代了。
馬大錘爬上了頂層,他放遠眺望,所謂的城市,也隻不過是堆積的火柴盒、黃蜂窩和鳥籠子,所謂的人已經被車子、房子、票子套牢了,隻有永遠也長不滿的心飛得很自由自在。
馬大錘在他白天架設模板的地方,欣喜地找到了自己的手機。一部有點破、有點舊、有點落後的非智能手機,是不能上網玩遊戲、不能和美妹視頻聊天、不能看情色電影,即將被淘汰的手機。
嘿嘿,老子還以為你已經改名換姓了呢!老子硬是把你養家了,丟都丟不了。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丟了老子好買新的呀,買全屏的,買智能的,老子也與時俱進一回。你不丟,我就沒有理由買新的呀!
馬大錘拿著失而複得的手機,一邊看一邊下樓,當再次走到八樓時,他停下了,並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看了看那些紙箱。他用腳踢了踢,是四個大小一樣的紙箱鋪在一起的,組合成的麵積就和跟一張雙人床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