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說個故事。
那是個可愛的小廚娘愛上憨實鄉土漢子的故事。
平凡得你也許都不想繼續聽下去。可這故事要落在呂少爺的耳朵裏,那就不一樣了。再忙,他也要湊上一腳,看著小廚娘臉紅紅的會見情郎,看著鄉土漢子憨笑著拉起小廚娘的手。
嘖嘖,那個純潔!就連周圍的人都不好意思去看。
“嘿嘿,少爺,春心大動了吧?”貼身小廝順兒在他身邊賊笑。他能不這麼想麼?十六七歲正是談情說愛的年紀,少爺還如此熱衷於偷看他人調情,嘿……
一個大白眼橫掃過來,壽喜哼了一聲:“你懂什麼!”
順兒微微撅嘴:“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壽喜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順兒,我問你,我在花苑裏表現如何?”花苑是京城最大的青樓。
“沒得說,眾姑娘為您傾倒一大片!”這可不是假話。
這樣才正常。壽喜用手指敲著圍欄,心裏百轉千回,也沒想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如今這樣的情況。
如果他要是像這個小廚娘那樣,或者像鄉土漢子那樣……唉……可惜這樣的他還是呂壽喜麼?
“我跟蘇映梓比起來,誰比較厲害?”
哎?少爺怎麼問這種棘手的問題?順兒眼珠子一轉:“嗯……如果少爺會武功,絕對不比蘇三少差。”
“那現在就是我比他糟糕了?”怒目而視。
“哎哎不是!少爺做的哪件事不比蘇三少高明了?如今蘇家在陵州的聲譽,很大的功勞還是要算在少爺的頭上,這樣看來,當然是少爺更勝一籌。”不愧是呂壽喜的貼身小廝,就連奉承都有一定水準。
既然更勝一籌,為什麼總要成為受欺負的那個?
壽喜盯著遠處兩個如膠似漆的身影,咬著下唇,下了個決心。
天氣熱得連知了叫喊的聲音都虛弱無比,更不用說還要套上衣服的人們。
小心的將窖藏已久的冰塊敲出一小塊,放入的酸梅湯中,壽喜便樂顛顛的將它捧到蘇映梓的房間。
“冰鎮酸梅湯,這可是最上等的消暑品。”他笑咪咪的將碗遞到他的麵前。
蘇映梓一愣,還是接過碗。“有勞呂少爺。”無功不受祿,這家夥到底在盤算著什麼?
“不勞不勞,這冰塊是趙家小姐送的,這酸梅是王家小姐送的,味道都不錯,蘇三少您才勞苦,自然要嚐嚐。”壽喜笑得純良,卻讓蘇映梓的手一抖,差點沒把酸梅湯灑衣服上。
詭異的看了他一眼,蘇映梓皮笑肉不笑:“你倒挺關心我。”
誰不知道趙小姐王小姐是什麼人?倆人都是正值妙齡的大家小姐,得知呂壽喜的事情後,芳心大動,有事沒事都跑來蘇家別館,送這送那,大獻殷勤,就差沒把姑娘家最後一份矜持給拋了。
這呂壽喜安的什麼心?
“你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然是要比普通友人的感情要好得多。”壽喜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說出這句讓蘇映梓雞皮疙瘩滿身長的話。
今天的壽喜顯然與平時有些許不同。
可這不同又是因為什麼?蘇映梓一時想不明白。
把酸梅湯一口喝光,碗又遞回給他:“謝了。”
壽喜低頭,瞧見碗裏還剩一塊冰塊,不免可惜:“這東西怎麼不一並嚼了?”
“我不愛吃太冷的東西。”
“浪費。”說著,壽喜用舌頭舔了舔,立刻皺起眉頭:“還有酸梅湯的味道。”
蘇映梓心一跳。
這冰塊他剛才分明看到被自己的嘴唇碰到過。
壽喜卻毫無芥蒂的把冰塊放進嘴裏大嚼,一邊皺眉一邊笑:“跟吃了酸梅冰似的,你也該嚐嚐才對!”
他都這麼說了,自己不嚐嚐似乎過意不去?
一拽一拉一壓,熟練的咬上他的雙唇,蘇映梓低笑:“我這不就嚐了麼?”
冰涼得很。
這次,比第二次甜,比第一次甜得多。
壽喜紅了臉,忍了好久,終於把嘴角的賊笑壓了下去。
親吻的間隙,那個占了便宜的家夥居然不知好歹的說了句:“想要我親你,何必拐這麼大一個彎呢?”
微紅的臉蛋立刻燒得通紅。
抬起腳,想要踹開那個總讓他老臉掛不住的家夥,可腳還沒抬起來,便被人用輕易的壓製住,壽喜一個重心不穩,慘叫著拉著蘇映梓就往地上倒。
這次沒再摔倒在地上,而是被蘇映梓穩穩的抱在了懷裏。壽喜頓時沮喪不已,原來上次能將他壓倒,純粹是對方的退讓。
“笨猴子。”蘇映梓笑得得意。精致的臉蛋竟也有一絲粉色。
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就破了,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就出來了,然後出現開枝散葉的跡象,生猛得很。
壽喜不敢去想,紅著臉就是不去看他。
他不說,他也不說,這東西能瘋長到哪裏去?
……嘖。
事情來得總是那麼的突然。
接連幾日都是烈日暴曬的天氣。來不及清掃的地方,淤泥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這樣的天氣裏,呂壽喜還是沒乖乖呆在屋裏,而是帶著順兒一同來到了以前住的街道。
曾經的呂宅如今隻剩一個老頭看守著,而周圍的街坊鄰居並未改變。
趁著今日的好天氣,各家各戶都出來晾曬衣物,而力氣較大的男人們則出來修補房屋,清理街道。
自從幾口水井受了汙染後,一直都無法清理幹淨,而現在的河水也無法供人飲用。隨著天氣越來越熱,鄰縣也開始限製把水賣到陵州。水的問題越來越嚴重。
而村民們則趁著連續暴曬的天氣,將幹成土塊的泥巴剝落下來,然後將井水打到一個新製好的木盆中,再一鍋鍋煮沸。趁著日頭幹活,就是為了讓一切受到汙染的東西盡可能的被陽光曬幹淨。
忙碌的景象看得壽喜懷念不已。
“以前我最喜歡鬧水災了,隻有那段時間,爹才整天陪在我身邊,而且洪水退後,好多的魚蝦都留在了地上,我就跟著附近的朋友一同去玩水抓魚,什麼苦活累活都不是我們幹,當然也輪不到我們幹。”
順兒看他,忽然笑道:“這事您還是再跟蘇少爺再講一次比較好。”
“為什麼?”壽喜不解。
“隻要是想起從前的事,您總會跑到蘇少爺的房間,硬拉著他一同分享。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壽喜紅著臉瞪他:“胡說八道!你這小子,總愛打聽別人的私事是不是?!”
“我沒有!蘇家別館裏的人都知道!”順兒急忙為自己辯解,“因為您總是深夜去找蘇少爺,又嫌房間裏太熱,就拉著他一同到院子去乘涼閑談,那些端茶倒水的丫鬟們便知道了您的習慣,傳來傳去,別館的人當然都知道了!”
無法反駁。壽喜咳嗽一聲,沒有接話。
耳根子卻微微發燙。
沒再管他,壽喜徑直推門進了呂家大宅。
正在清掃房屋的老頭看到他,立刻紅了眼眶。“呂少爺!“
接下來便是輕易可以想象的感動重逢,老人家的淚水差點沒把壽喜燙傷,手忙腳亂的安慰完他,壽喜便進了自己從小長大的院子,熟悉的找到自己的房間。
打理得整整齊齊的房間,就像主人才剛剛離開不久。
唉,自己有多久沒回來了?壽喜眼眶微濕。身在異鄉為異客,京城再好,終歸還是這裏才最讓他有歸屬感。
“少爺今日為什麼不帶上蘇少爺來?”順兒瞧見他的神色,忍不住嘀咕。
要是蘇三少在他身邊,至少此刻少爺不會這樣的落寞。
“這裏是我的家,京城是他的家。有些東西,不是想要分享就能分享的。”壽喜摸著曾被自己頑皮刻花的床頭柱,低笑。
回憶可以分享,可回憶的味道卻是對方無法徹底品嚐的出來的。
那種說不出來的眷戀,懷念,惋惜,都隻有本人才知道。
就好像某種感情。說出來,隻會讓語言單薄了這份感情。
可不說出來呢?醞釀在心裏,隻有自己知道,便會像此刻,寂寞而又難過。
壽喜忽然揭開褥墊,翻開床板。床板下一個小小的空格裏竟放了個簡陋的木盒,連鎖都沒上。
順兒好奇的湊過去,想看看是什麼,卻被壽喜護在懷裏。
“嘿,這東西可是我的寶貝。”他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