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麵的話不是嚇你。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愛情本就有悖常理,怎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說實話,那些輕易接受的人,隻是與事情無關的人,因為毫不涉及自身利益,就算是喜歡上一個牛鼻子老道他們也不會太反對。
真正關心,真正在乎的人,知道這種事後,誰會不動搖一番?
因而壽喜才會莫名其妙的在馬車上醒來。
馬車雖然顛簸,可因為身下墊著柔軟的墊褥,因而壽喜並未感覺到太辛苦。昨夜的瘋狂讓他的腰部直到現在還無法輕鬆的撐起身子,更不用說在這種狹小顛簸的馬車裏。
於是他隻能趴著,很是艱辛的撩開馬車的簾子,看向外麵。
外麵坐著趕車的,還有……
“順兒?”壽喜詫異萬分。
聽聞他的呼喚,少年轉過頭,又驚又憂。吩咐了車夫幾句,他便朝車內走來。
壽喜明顯感覺到車速加快,不由微惱。“你要把我帶去哪裏?”
順兒進了車裏,咬著下唇,不甘的看著他:“少爺您昨晚……”
壽喜的臉自覺地紅了。
“我,我怎麼?”反問自然是心虛的。
“您跟蘇少爺不是好友麼?為什麼……為什麼……”順兒聲音漸漸激動,“我原以為……”
壽喜似乎聽懂了什麼,瞪圓了眼。
“我原以為您得了個最好的知己……”說著,眼淚竟掉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
被捉奸在床麼?他隻記得自己昨晚睡著前,都一直在蘇映梓的懷裏,可現在為何不僅身處奔馳的馬車上,更要麵對貼身小廝的眼淚質問?
“我與他……胡,胡來的而已……”為了安撫他,壽喜隻能如此說道。
順兒的眼淚卻隻增不減:“少爺騙人……少爺的心裏隻有蘇映梓,這是別館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我沒想到,少爺您跟他竟是這種關係!”
這種話聽起來真羞人。壽喜感覺到自己耳朵在發燙。
“既然喜歡了……那也是沒法的事。”
“為什麼要喜歡男人?!為什麼喜歡的還是蘇三少爺!”順兒一邊抽泣一邊質問,“我跟秦三叔一直都盼望著少爺您能跟一個好姑娘成家,然後立業,把呂家發揚光大,我順兒願意一輩子跟著少爺您,跟著您的兒子。可,可如今您愛上的是個男人,不但不能傳宗接代,對方還是蘇家!少爺,難道您真的不要呂家了?”
比壽喜還要小上一圈的少年哭得五官擠成一團。
是曾想過會遭到反對,卻沒想過也會遭到順兒的反對。
“你……一直以來不都是讚成我跟蘇映梓在一起的麼?”壽喜嘴角有些抽筋。他怎麼可能忘記,昨日還是他在自己耳邊嘀咕著蘇映梓的事。
“那是在純潔的友誼上建立的信任!”順兒含著眼淚反駁。
“……你小子是越來越會拌嘴了。”
“嗚嗚……少爺您怎麼可以不要呂家,不要順兒……”順兒繼續流淚,眼淚就像不要錢的白開水,嘩嘩直流。
壽喜盯著他,忽然板起臉:“你是怎麼把我綁上車的?”
順兒似乎沒聽見。
壽喜冷笑。“三叔吩咐你盯著我是不是?”
一語中的。順兒吸吸鼻子,在心裏埋怨為何少爺的心眼不用在蘇映梓身上。“我在您的香爐裏加了安眠香。”當時蘇映梓自然是不在。
“這東西從何而來?”安眠香並非凡人能弄到的東西。
順兒不吭聲。直到聽聞壽喜用力的哼了一聲,才小小聲地不甘願地答道:“三叔……”當時少爺獨身一人離開京城,秦三為了怕少爺吃苦,立馬就派了順兒跟過去,自然,也吩咐了不少該做與不該做的事。
譬如,保住少爺不被居心叵測的姑娘騙去就是一件。
如果少爺真動心了,就用這個迷魂香,把他綁回京城,過後的事,由我來解決。秦三如此流氓地教授這順兒。
壽喜不怎麼用想就推出了真相,額頭上隱隱的跳動著青筋,他盯著順兒,似笑非笑:“你給蘇映梓留了什麼話沒有?”
順兒撅著嘴:“沒有。”廢話,憑什麼要給那個騙走少爺的人留話?
額頭上的青筋盡數跳出來,壽喜盯著他,露出一抹窮凶極惡的笑容。
“想活命的話,立馬給我滾出車外。”聲音卻溫柔得很。
順兒的眼淚又下來了:“少爺,您要跟他在一起,隻會被世人嘲笑的阿……”
“我愛!”壽喜也發橫了。
“少爺,您會成他人嘴裏的孌童……”
“放屁!”壽喜不耐地打斷他,“你見過這麼有錢的孌童麼?!”
這句話怎麼聽著有些自戀?順兒再不敢反駁,因為少爺的眼光似乎真要把人吞了,便討好的將剛買的糕點擺到他麵前,迅速的退了出去。
留下呂壽喜在馬車裏生悶氣。
什麼孌童?哼,他堂堂呂家少爺,風流倜儻俊俏迷人,才財具備,世上哪個孌童有他這樣的身世背景?再說了,就算他呂壽喜是孌童,他蘇映梓也要付得起這個價碼!
哪個家夥敢當著他的麵說這種話,非把他扔到相公館去開開眼界!
……
可愛的呂壽喜並沒發覺自己的思考完全偏離了重點。
在情事的第二日,這樣的不辭而別對蘇映梓來說是個怎樣的打擊。
搜遍了整個蘇家別館,門子也稱未曾見過呂少爺出門,他的心整個都揪成了一團。
隻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他刻意躲起來,一個是再次被人擄走。
如果是前者,讓他找到一定要好好綁起來盤問不可,如果後者,那個綁走他的人就等著洗幹淨脖子吧!
馬車上的順兒打了個哆嗦。
順兒的迫切讓四天的路程硬是縮成了三天,差點沒把馬車上本已筋骨酥軟的壽喜散了架。回到家中,蒼白著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他徑直地爬回了房間,關上門,呼呼大睡。
被拒之門外的秦三一度以為壽喜傷心過度,隻能在門外徘徊感歎。
當壽喜滿麵紅光,一掃倦容的從房裏出來時,一老一小頓時就出現在麵前,態度極其殷勤:“少爺要去哪?”
橫掃兩人一眼,壽喜冷笑:“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再回陵州。”
一老一小大大鬆了口氣。
才用過飯,秦三就憋不住氣了:“少爺,聽說您……”
“不用聽說,你直接就說你的意見好了。”壽喜揮揮手打斷他。
“我的意思是,您不能……”以為少爺真要聽自己勸解,秦三兩眼放光。
“好了,你的意見我不接受!”再度打斷,壽喜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容:“如何,事後可別說我不聽您的見解。我不過是不接受而已。”
喝!簡直就是無賴至極!
秦三張大了嘴,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才不過短短兩個月,少爺的無賴更增添了一份目中無人的輕狂。這種氣勢,分明是被蘇映梓潛移默化出來的結果。
小的在一旁著急的拉拉秦三的衣角,提醒他快點想辦法。嗚嗚,他可不希望呂家成了蘇家的一部分,到時候,他最喜歡最敬重的少爺也成了別人的東西,他怎麼甘願!
“可少爺,您就聽我……”秦三不甘心地繼續開口,依舊在中途被人截斷:“我跟他在一起,隻賺不賠,我依舊是我,呂家不會成為蘇家的東西,別胡思亂想。況且……”壽喜目露凶光,“憑什麼你們都認為我是孌童,而他是主子?嗯?!”豈有此理,難道他看起來比蘇映梓弱麼?
一老一小頓時慌亂起來,連忙擺手。
冤枉,這隻是為了讓少爺打退堂鼓才胡亂說出來的東西。
壽喜再次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於是,他很順利的把話題轉到了不痛不癢的方向上。
聰明。
秦三跟著呂老爺闖了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因而他也堅信,少爺總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可世事總是難料呀,人總有失算的時候。
這天,秦三正要前往少爺房間,卻見少爺一臉慘白的衝出房間,連看都不不看自己一眼,就往後門方向跑去。
“少,少爺?”他擔心的急忙跟過去,一道身影卻搶在他之前,悠然的擋住了壽喜的去路,按住就要打開的後門。壽喜則驚得像個小姑娘一般,慘叫出聲。
秦三張大了嘴,什麼時候見過少爺這般失態?
不速之客露出一抹豔麗的笑容,臉蛋逼近壽喜:“不肯見我?”
被困在門板與懷抱間的壽喜很是艱難的搖頭,幹笑。
“怎麼不說話?我可想念你的伶牙俐齒呢。”少年笑著靠近壽喜,把兩人之間的空隙壓縮得最小。以前從未注意這點的秦三現在可敏感得很,心髒撲撲的跳,恨不得衝上去扒開兩人。
壽喜後退了一步,笑得難看:“少主今日怎麼有空來拜訪?”
天知道他都快要哭了。把廖青染除掉,是放他回來的條件。然而舒瑾沒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快的解決問題,壽喜則在他反悔之前,逃命似從天祿城裏溜了回來。
如今他再度找上自己,該不會改變主意了吧?
“難得清閑,便想來看看你的近況。”舒瑾再度逼近,手指在他臉上勾勒著線條,忽然笑容變得險惡起來,“你被開苞了?”
喝!多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話。
對這方麵臉皮比誰都薄的壽喜更是羞得快把臉皮都給燒沒了。“你,你……”就連“胡扯”二字都已經說不出口。要知道,對方可是身經百戰的天祿城少主。
舒瑾哼了一聲:“蘇映梓倒挺厲害,竟能把你這個泥鰍給揪在手裏。”
士可殺不可辱,壽喜不能忍受這種被小瞧的感覺,立刻漲紅著臉反駁:“他哪有這本事!要不是我……”
……話又憋了回去。
要不是我什麼?咳,這句話要真敢說出口,那才奇怪呢。
頓時間,兩個少年間隻剩安靜的呼吸聲。
“哈哈……”舒瑾撲哧一聲笑出來,前仰後合,完全不顧形象。壽喜傻愣愣的站在那裏,又羞又惱。
“你要找我說的就是這些事?”壽喜瞪著他,決定如果從他嘴裏聽到“是”字,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轉身離開。
哼,管他什麼天祿城,男人的自尊可不是拿來開玩笑的!
舒瑾挑眉。“誰要管你們之間那些無聊的事?”
既然無聊,何必張口就問這種事情?壽喜在心裏怒罵。
忽然轉念一想,不對,自己從陵州回來也就幾天不到的時間,這家夥竟能恰好逮中這段時間來京城找自己?
壽喜臉蛋微微抽筋:“……你該不會一直在派人監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