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2 / 3)

她起身,伸手幫半冬擦去眼中的淚,淡笑一直都在唇邊。

“作為母後,我不能給他們提供一點的助力,作為母親,我更沒有盡到該盡的責任。”

“空有稱號,我也是皇後,不知道多少人盼著我死呢。這宮裏又隻有他們兩個皇子,本來日子就艱難,我既然沒有盡到該盡的責任,也不要給他們添煩惱才是。”

每月讓太子來兩次,讓他做到了外人眼中的孝道,至於其他,真的給不起了。老二不是太子,他是幼子,可以活的肆意些,而且,他對自己本來也沒印象,也就不用見了。

她說的越輕巧淡然,半冬臉上的悲色就更甚!緊緊的捏住手心被主仆兩人一同忽視了的信,看著她的眼,問的清楚。“娘娘您就沒有想過出去麼?您知道的,皇上這幾年時常在殿外徘徊,皇上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您!”

“隻要您點頭,您隨時都可以變回當初儀態萬千榮寵後宮的皇後娘娘!”

“隻要出去了,太子和二皇子也可以和您親近了,您也不用苦著自己了!”

半冬提到皇上,她神色一滯,恍惚了幾許,然後輕笑出聲。

“我不用苦著自己?”

直直的看向半冬有些驚愕的雙眼,出聲反問道:“半冬你覺得我這幾年苦了嗎?”不等半冬回答又道:“這五年,是我過的最平靜的日子了。”

“不用擔心別人的算計,不用麵對每日請安那些笑顏下的醜陋,不必去解決那些王妃貴婦們的糾紛,不用擔心他今夜會不會來,不用擔心他處理公務太久累壞了身子,不用在意侍寢後來請安妃子臉上的得意……”

“我沒有苦自己。”

“這是我,從懂事以來,最想過的日子。”

半冬已經泣不成聲,她又何嚐不知娘娘說的是真心話!可是,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娘娘口裏不說,麵上也不顯,除了越來越白的臉色和孱弱的身子,看不出一點異常!可太醫的話在那放著呢!

說娘娘的心結太重,再這麼熬下去,不出幾年,一定會……到時候自己這邊瞞不住,江公公那邊更瞞不住!

“娘娘您不為了自己也為了太子和二皇子想想!太子再聰慧也還是個孩子還沒及冠呢,奴婢知道您心冷了,您可以不用理會皇上,出去以後,專心教導太子和二皇子啊!看著他們長大成人成親生子和和美美不好嗎?”

太醫說娘娘必須要有個活下去的念想才有生機。

半冬情緒激動,連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她上前一步在半冬的肩膀輕拍,唇邊的淡笑終於消失,再精致的妝容也掩不了搖搖欲墜的身軀,淒然一笑。“半冬,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累的時候。”

將雙手舉到半冬的眼底。

“這雙手,看著多白。”

常年不出門,本來就白皙的膚色更透了幾分,連青筋都可見了。

“可你同樣清楚,它到底染了多少人的血,讓多少人喪了命。”

“這不是您的錯,都是那些狐媚子罪有應得!”半冬急急反駁。“您從來都沒有主動害過誰,都是她們來招惹您的,這不是您的錯!”

“不是我的錯,她們也都是因我而死。”

轉身,有些踉蹌的走到窗邊,伸手將兩隻手伸出暴漏在和熙的暖陽之下,似乎這樣,才能曬走她心裏的寒意。“第一次有人因為我還手而死的時候,我做了幾個月的噩夢,日日不得安眠。”

“我以為我會習慣,可後來越來越多的這種情況出現,我並沒有習慣。不,也許是習慣了,我習慣了把這些事全部丟在心裏,平日裏堅決不去碰它。有事的時候還不覺得,每當夜深獨眠的時候,她們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頓了頓,轉身看著呆愣住的半冬,笑的淒然。“以前為了他,我可以強迫自己做,可以強迫自己下手,可以強迫自己習慣。可這天已經榻了,沒有再撐著的必要了。”

“我也可以解脫了。”

半冬這會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將手中的信隨意丟在桌子上,幾步走到她的身邊,隻低著頭哭。她伸手環住半冬的身軀,五指瘦如柴,明明那樣孱弱的一個人,卻還在安慰別人。等半冬情緒稍穩之後,再次開口。

“好半冬,我這一生,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現在,你讓我任性一次罷,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好不好?讓我為自己活一次,幾天也好,幾年也好,就當是我偷來的,讓我為自己活一次。”

半冬含淚答應,剛想說些什麼,她突然就開始猛的咳嗽了起來,一聲接一聲,背脊都咳彎了,身軀不停的顫抖,臉色也開始變得潮紅起來。半冬連忙扶著她輕拍她的背部。這咳嗽來得急去的也急,幾吸之後就消失了。

可半冬卻放不下一點心,都開始有窒息的感覺了。

剛才,娘娘的帕子裏分明有血跡!

突然間渾身都涼透了,麻木的拍著她的後背。恍然後回神,掙紮過後變成了堅定。扶著她在位置上坐好,然後笑著道:“奴婢去小廚房看藥好了沒,娘娘先在這休息一番,奴婢一會就回來。”

得到點頭後,轉身跑了出去。

半冬這明顯是要做什麼,阿團頓了頓,跟了上去。

半冬去了另外一處小側殿,直接奔向一個鎖好的衣櫃。打開後,阿團眸子忽的睜大,這些衣服全是她這幾年一針一線繡的衣服,都是給兩個孩子的!每每看到半冬把衣服收好,以為都送出去了,原來都在這?!

怪不得,母子生份到了這地步,原來根本就不知道。

半冬把衣服全部拿了出來,用了幾個包袱才包好,然後直接對著旁邊的宮女吩咐道:“把這些衣服全部都給太子殿下送去,告訴太子殿下,這些都是娘娘親手做的!如果太子殿下情緒激動,你告訴他,就說皇後娘娘現在情緒不穩,請他明日再來。”

“如果太子殿下不為所動……”

頓了頓,還紅著的眼眶又蒙上了霧氣。

“如果太子殿下不為所動,你就告訴他,說娘娘……沒多少日子了。”

“求太子殿下看在娘娘十月懷胎把他生下來的份上,哪怕是裝的,明日也務必來看看。”

能跟著無憂宮伺候的人,那都是絕對對皇後娘娘忠心耿耿的,聽到半冬如此說,那幾名宮女也馬上紅了眼睛,不停的問到底是怎麼了,娘娘不是好好的麼?!半冬這會真的無心解釋,卻也知她們是真的關心娘娘。

隻讓人先把這事辦好了,晚間再跟她們細說。宮女們應了,忙忙抱著那幾個包袱跑了出去。

阿團徒然的站在一邊,心裏的思緒翻湧。以一個旁觀人來評價,覺得她,過於不幸了。

明明是至真至純的性子,卻偏生投在了公侯之家,更是一出生就注定了日後會飛入帝皇家。從小就被皇後悉心教導,外表學的很好,心裏的想法卻從未改變,不然也不會因為弄死一個本就想害她的人而幾個月不得安眠。

太子哥哥是她的天,是她的所有,她可以為了他忽視自己原本的性子,可以逼自己殘忍。可終有一天,這天卻塌了。

最想要過的平靜日子,居然是以斷情,離家,棄子換來的,而且,還是在這深宮中,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可她真的平靜嗎?這平靜是她心裏想要的,可也有太多的不甘和舍不得,所以會生生把自己慪出了血,身子也近油盡燈枯。

這樁金玉良緣,到底是誰是對,對兩人而言,是幸還是不幸呢。

日後,自己也會和她一般麼?

半冬在原地呆了一會,然後又去了小廚房端了藥回側殿,在門口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臉上有些血色,看著精神點兒,生呼吸了一口氣才輕聲進去。阿團落後幾步飄在了後麵,還沒進去,就聽到藥碗砸在地上的聲音。

“娘娘!”

阿團連忙飄了進去,然後就看到她嘴角不停的冒出鮮血,整個人頹然的倒在椅子上,生無可戀的模樣,手邊正是打開的信。半冬幾步就衝了過來,喚了幾聲她不理,半冬急了,馬上要出去找人。

剛踏出一步就被她拽住了手腕。

“娘娘,您到底是怎麼了?!”

一邊焦急的詢問,一邊顫抖著手拿帕子給她擦嘴邊的血跡。

她抬頭看向半冬,雙眸一片死寂。“半冬,我連苟延殘喘都不能了……”

自己不過離去半刻鍾,中間也沒有任何人進來過,肯定是這信出毛病了!半冬此時也顧不得禮節了,奪過了她手裏的信,直接就看了起來。快速的把手裏的信紙看完,看著後麵的畫像,整個人不停的發抖。

“二,二姑娘怎麼能,她怎麼能這麼做!”

聲音淒厲,當真恨到了極點!

半冬知道皇上是娘娘最大的心病,隻一個寵妃就逼得娘娘閉宮門不出,這,這居然還和二姑娘有個苟且!嫌髒一般猛得把手裏的紙丟開,忙拉著她的手勸道:“娘娘萬不可中了那賤人的計!這事不是真的您不要相信!”

當務之急先安慰好娘娘再說!

她回神笑了笑,眸子還是一片死寂。

“這當然不是真的。”

“他從來都不屑說謊,也未曾對許心瑤表露出半分的興趣,如果這事是真的,他一定早就告訴我了,斷然不會瞞我,更不會由著龍種讓許心瑤養大。”

“那,那娘娘您是氣家裏了?這也不關您的事阿,是二老爺自己不著調,二房做的錯事,娘娘為什麼要為二房承擔呢?為了二老爺那種混賬不值得!娘娘快點放寬心,奴婢讓人傳太醫來好好看看!”

半冬雖是許家的家生子,可跟著娘娘這麼多年,見識還是長了幾分,當然知道這事很棘手,不然家裏也不會通過太子的手給娘娘傳信了。可那又如何?自己的主子是娘娘,反正老子娘都已經去了,自己隻認娘娘!

若許家和娘娘選一個,必然是娘娘!

再說了,本就是二房的事,大房隻是被牽連的!沒官也好,沒錢也行,總之大房不會死的就是!憑什麼娘娘要為二房做的事喪命!

她回頭,看向了陽光正好的午後,嘴角似笑非笑,滿滿的苦澀和自嘲。“不是這樣的,二房這事隻是個開頭。她們是為了我這個位置,如果我不讓出來,許家這次被發落了,下次還有別人,下次,說不定就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