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改變線路折返東南方向,未默頓時開心起來,他巴不得她不去洛陽呢。
如此疾行,再回這個曾經因未默鬧鬼的偏僻小山村時,所有人都已經認不出這個清秀少年就是曾經鬧得全村雞犬不寧的矬子,也自然沒人認出來易了容裝的暗香依依。
小牛長高了一些,也更加黝黑了,此刻正幫他娘往圈裏趕著白日裏放羊的山雞,他又是第一個看到暗香依依和未默的人,略顯靦腆地扯了扯他娘的衣袖,小聲說:“娘。”
見暗香依依在門外凝望,劉嫂靦腆地問:“這位小哥,可是口渴了想喝水嗎?”
這時未默突然從遠處跑了過來,邊跑邊喊道:“依依,我見到小穀了,她竟然嫁人了,這才半年,她就把我……”剛說到這,就看到暗香依依神色黯然地走過,他忙追上去,問道,“依依,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難過了?”
見二人走遠,小牛對劉嫂說:“娘,你說,那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姐姐還會不會來了?”
劉嫂搖了搖頭說:“娘也不知道。”
“娘,等我長大了,也要學武功。”小牛昂著微髒的小臉說。
“為啥要學武功?”劉嫂問道。
“可以幫爹幹活,賺好多錢,孝順娘!”小牛驕傲地說。
“小牛真乖。”看著孩子天真的笑容,劉嫂覺得自己很幸福。
生活並未偏袒任何人,絢爛人生的背後多有道不出的悲苦,可平凡人生雖有坎坷卻也有自己的幸福。
暗香依依一直掛懷莫七落的下落。她迫不及待地想去鳳凰穀看上一眼,或許大哥會在那裏,或許大哥還好好地活著……
未默和暗香依依一路急趕,終於在滿天星鬥時到了鳳凰穀。
“遠山近水,卻是個好地方。”未默話音剛落,便見暗香依依自半山腰狂奔而下。他急忙跟在後麵。
屋中有光,屋中有光!暗香依依的眼中隻有山穀中那星星點點微弱的燭光。
許是奔得急了,頭上帶著的帽子也被夜風掀去,撲麵砸到後麵緊跟著的未默臉上。未默剛拿下擋住視線的帽子,便見滿天星空下,暗香依依長發飛揚,不由得心中一蕩,他的依依,真美。
暗香依依急切地推開了屋中有光的那扇門,不期然地看到了聞聲望過來的陳峰。
未默隨後出現在了她的身後,陳峰的目光微微一變,對她點頭笑了笑。
與陳峰用蘸水寫字的方式交流了一番,方知莫七落並沒有回到這裏。大哥不在這,大哥能去哪呢?她神不守舍地出了屋,走到水邊,未默在旁邊說了什麼她全然沒有聽到,腦海裏反複回想的都是莫七落望著她最後決絕的眼神和那把劍自他身體抽出的瞬間聲響。她忽然想起一事,跑到了莫十七的墓前。不顧未默的阻止,拚命用雙手刨著土,直到找到當初埋在這裏的幾樣東西。
她還來不及向大哥承認自己所做的錯事,她還沒有歸還大哥這些貼身之物,她還沒告訴大哥,她不是那個暗香依依,不是他十七第喜歡的那個暗香依依,她還沒有求得他的原諒……她對不起大哥。
傷心流淚時,如果有個肩膀可以依靠,或許眼淚會流得更快更徹底,並連同傷心一起流走,未默的肩膀,她第一次依靠,比想象中要溫暖堅實。
未默看著墓上的名字,心中暗道:這不是江湖傳言被暗香依依殺害的紅楓山莊弟子莫十七嗎?暗香依依為什麼在他的墓下埋東西,又哭得這麼傷心?他一時想不清楚,見她如此傷心,也不敢深問。
夜色下,陳峰遙遙望著二人,若有所思。
未默為她掖好了被角,方才悄悄地門上了走了出去。未默警覺性很高,一回身,便看到遠處立著一個黑影,待看清是陳峰,是暗香依依信任的陳大哥,知他是個啞巴,便隻小小點了點頭,自行回屋睡下了。未默就睡在暗香依依的隔壁,隻有一牆之隔,有什麼動靜他都能聽到。陳峰沒有妄動。
暗香依依如何能睡得著,未默走後,她便起了身,呆呆地看著桌案上快要燃盡地燭火。
想到了初來鳳凰穀時,她時常睡不著,也是這樣時常半夜裏爬起來,點燃桌案上的燭火,每當蠟燭燃盡,她都能看到滿室月光,還有……窗外莫七落的輪廓。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影在窗棱上,時而微微抬頭,時而擦拭手中劍。
有時候,她會想,他也睡不著嗎?他又為什麼會睡不著?有時候,她會呆呆盯著他的影子,一直看一直看,直到不知不覺中昏昏睡去。
燭光搖曳,她一直不太習慣沒有電的黑夜,即便有燭火照亮,也不過是讓原本看不到的東西變得模糊。最後一點微亮也熄滅了,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她遙遙望向窗口,而今那人的身影卻已不在。
手中的令牌是當初自己從他身上拿的,是自己曾經羞辱過他的證據,可今夜握在手中除了酸澀還有溫暖,這曾是他隨身所帶之物,熨燙過他的體溫,一如當初他為自己溫過的餅,讓她一直念到今日。
她怔怔望著令牌。
夜風拂過,窗外,陳峰靜靜佇立在黑夜中,無聲無息與夜色相融。
屋中亮著的微弱燭光與他的目光一起穿透半開的窗口,一個向外,一個向內。
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望了多久,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他都看得清楚。
或許是天意,或許冥冥中已注定,曆經那麼多磨難,她都平安無事,自己千方百計地想要抓她,都抓不到,沒想到她卻主動送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