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1 / 3)

凶宅。

發生過“自殺”事件,以及陳屍一個月的房子,自然是凶宅無疑。

但是,在這個沒有賣不掉的房子的時代,“凶宅”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這是一個豪宅,一個俯瞰城市最美景觀的豪宅,自然有人要前赴後繼地進來。

當我孤獨地在衛生間裏沉睡了幾個月,房子已輕鬆賣出了上千萬元,若我的主人還活著的話,這次的投資回報率達到了100%以上。

隨後,是徹底的重新裝修。工人們花了兩個多月,將原來的裝修全部推倒,又按照一種奇怪的品味,大刀闊斧地改變了房屋結構。尤其是衛生間——新主人當然知道這是凶宅,首先把浴缸換成木桶,但這龐大的洗澡木桶,也足夠兩個入進去了。其次是更換洗澡的方向,從我的右手邊移到左手邊。原來空出來的地方,放了一尊猙獰恐怖的神像,目的是鎮住原來主人的冤魂。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我。

因為,我是這個家裏最完美的一樣(我是不是太自戀了?一隻自戀的馬桶)。

不久,我迎來了我的第二位主人。

她是一個女人。

謝天謝地,還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

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與她相逢的情景——當我在孤獨的衛生間裏沉睡,感到門被輕輕推開,溫柔燈光灑上我的額頭,抬眼看到一身白色衣裙,如同害羞的小貓,偷偷踏人別家後院。

我看清了她的臉。

如果我是一個人,我將立刻愛上這臉。

如果我是一隻鳥,我將轉眼從天空墜落。

如果我是一條魚,我將馬上沉人黑暗的水底。

如果我是一朵花,我將迅速凋零並且永遠不再開放。

雖然,我隻是一個抽水馬桶。

但是,鑒於馬桶向來是人類的好夥伴,我們的審美標準也與普通人類相同。

抱歉,我無法再用人類語言來描繪她。因為,任何一種漂亮優美的詞彙,都會被邪惡的人們用於邪惡的場所。

所以,對她不加任何形容,我想就是最好的形容。

今夜,她是我的女神。

對不起,我還是要再形容一下,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眼神——她不是普通人,我認定她不是普通人,她眼裏有股特別的氣質,高貴,純潔,傲然獨立,不惹塵埃!在肮髒的俗世中,尤其在終日吞噬肮髒的馬桶眼中,她完全是這個世界的異類!即便她也將坐在我的身上,即便她也將贈與我一些東西,但我寧願稱之為“身體的產物”,而不願以人類鄙俗的詞彙冠之。

冥冥中的注定,當她第一次走進衛生間,第一眼就落到我的身上。

她與我有緣。

長久注視著我,眼神微微顫抖,就像久別的故人?對不起,我們肯定初次相逢。她輕輕撫摸著我,感受我潔白光滑的身體。其實,我也在感受她的指尖,微熱的溫度,細膩的皮膚,就像幹涸的土地上,重新得到甘露澆灌,重新賦予我生命。

隨後,她優雅地撩起裙子,坐在我的身上。

哦,原來是有內急。

但我絲毫不介意,這不就是我的工作嗎?我是一隻具有敬業精神的馬桶,不管什麼人坐在我身上,都必須微笑著迎接“身體的產物”,何況是完美的她?

她很快從我身上起來,重新整理好衣裙,輕巧地對我撳下按鈕。我心滿意足地放出水來,將她的“身體的產物”送入下水管道,並以自己清潔的身體,迎接她的下次光臨。

通過對麵的鏡子,我看清了她的臉,終於有了一絲微笑,似乎全身得到釋放,包括原本沉重的心。她笑起來的眼神太美了,卻又很是節製含蓄,隱藏在這私密空間,隻向自己一人敞開——還有,作為馬桶的我。

我聽到水龍頭的聲音,她認真地用洗手液洗手,麵對鏡子看看自己的儀容——完美無瑕。她理了理肩頭長發,像黑色絲綢飄過身體,帶來一股淡淡幽香,彌漫在馬桶與浴桶之間,讓正在充水的我心曠神怡。

她仔細觀察了衛生間一遍,今天起這裏就是她的家,怎能不好好端詳?隻是,我右邊那尊辟邪的神像,讓她的眼底掠過恐懼。她一定知道凶宅傳說,還敢住進來說明膽子不小。而且,我也可以保證——我的第一位主人,那個肥胖的倒黴的商人,永遠不會回來了!即便他的幽靈想要回來,我也要把他趕出去!

因為,現在我隻有一位主人,我要好好地保護她。

不過,我又產生了一種恐懼,會不會同時有第二位主人?

她是單身女子嗎?她看起來至少二十五歲,但不會超過二十八歲,這個年齡的女人很可

能已有老公,當然也不排除剩女的可能。

但願,她是個剩女——對不起,我太自私了,隻為自己一點微小的滿足感,就要犧牲她的幸福?

也許,人類心裏所有的毛病,馬桶心裏也都有吧,或者我早就被人類同化,變成一隻擁有人心的馬桶——我是幸運還是不幸?

走出衛生間前,她又溫柔地撫摸了我一下,在這個隱私空間,她最喜歡的還是我,這無疑讓我受寵若驚。

我再也無法入眠,而是興奮地瞪大眼睛,等待新主人的再度光臨。

數小時後,她推門進來,這回換了身粉色睡衣,匆忙坐到我身上。她手裏拿著一本書,看封麵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在釋放“身體的產物”同時,她慢慢翻著書頁,幾乎逐字逐句地咀嚼。她的皮膚摩擦我的皮膚,她的體溫與體香傳遞到我體內,還能感受她血管裏的脈搏,感受她心跳的節奏。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她心裏的話,不喜歡範柳原。

接著,她在心裏讀《傾城之戀》的文字,讀那個遙遠的愛情,也在讀她破碎的夢。

我確信這不是我的幻覺,因為我聽得那麼清晰,而且我也能確定——她的嘴巴並未動過,喉嚨裏也沒發過聲音,是她的心在說話!

難道,我也有了《人間》裏的讀心術?

隻是,我不需要看對方的眼睛,隻要感受她下半身的皮膚,以及血管裏微微的跳動。

《傾城之戀》翻了數十頁,她輕歎一聲站起來,撳下我的按鈕衝去“身體的產物”。

但她並未就此離去,而是打開洗澡木桶的水龍頭——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假如我有心的話)。對不起,我本非偷窺女人洗澡的登徒子。

她先仔細地清洗浴桶,隨後放滿一池熱水,倒進去帶花瓣的浴液,這才脫下睡衣,將整個身體暴露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