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3 / 3)

吳三省點頭,“你們對我……也算是仁慈義盡。”

說完,似乎是下定決心般,“好,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聽完之後,你們是要殺要剮,我都悉聽尊便。”

……

十幾年前,解連環還是解連環,沒有偽裝成其他人,獨自行走江湖,沒有可牽掛的人,也沒有人會牽掛他。

他是一個孤兒,五歲的時候全家被匪徒洗劫一空,家人也都被殺死了,年紀尚小的他因為在外麵貪玩,反而躲過了這個劫難,家人去世後,他被當地一個窮書生收養,跟著窮書生念書認字,因為天資聰穎,七歲的時候,便讀完了窮書生家裏所有的書本。

窮書生一直想要考取功名,可是努力了很久也沒有實現願望,在一個又冷又黑的冬夜,窮書生心灰意冷的想要了結生命,因為覺得剩下解連環一個太過孤獨,甚至想要讓解連環和自己一起死去。

七歲的解連環被煙火嗆醒時,發現了身邊已經死去的窮書生,他拚勁全力,才將書生封死的窗子踹開,逃了出去,之後,是無邊無盡的流浪。

解連環做過茶館夥計,當過船工,被惡人拐走賣進過小倌館,因為年紀太小,在小倌館裏做雜活,看多了人世的醜惡和虛偽,看了太多的虛情假意,後來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對任何人付出真心,隻相信自己。

在小倌館待到了十六歲,解連環學會了琴棋書畫,飽讀詩書,因為長相十分的斯文秀氣,又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很多人早已搶著買下他的初夜,而解連環就在那時,逃走了。

離開了小倌館的解連環,帶著這些年積蓄的銀兩,先後教過書,給人當過掌櫃,輾轉波折後到了江南一帶,因為被江南秀麗的風光吸引,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琴師。

那時候琴師解,可算是江南無人不知的名人,正當解連環甚至想就在這裏真正的安定下來時,卻有一夥賊人闖進了江南,打著劫富濟貧的幌子,做出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甚至解連環自己也被卷入了這場莫名其妙的事件中,被對方的首領抓走,以死相威脅做了這群匪徒的師爺。

解連環對名利財富沒有什麼執著,可唯一執著的,就是自己這條命。

拚勁一切,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成長起來的人生,即便再肮髒不堪,即便在痛苦不堪,也不想要隨手丟棄,什麼都可以拿走,惟獨這條命不可以。他不想死,不想如此窩囊醜陋的死去,因為死,就意味著輸了,輸給了老天爺。

為這群匪徒做了一段時間的師爺之後,賊窩暴露,被官府派來的官兵清剿,他好不容易逃脫出來,想著過一段時間也許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卻發現四處都貼滿了他的畫像,他已經無路可退。

有時候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可笑,你拚命想要的,得不到,別人不稀罕的,從來沒重視過的,卻能輕易擁有。比如自己往生的父母,比如想要自己了斷的窮書生。

也許他解連環怎樣努力也不可能贏得了老天爺吧,即便如此,他也想要拚一拚,就算一輩子不見人又怎樣,就算一輩子苟且偷生,從此在聊無人煙的樹林子裏生活……隻要他活著,就還不算輸。

而就在他下定決心的那一天,他遇到了吳三省。

被怪獸一口咬斷了脖子的吳三省,身上帶著能證明吳三省身份的所有東西,也有銀子和衣服……

吳三省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紀,身形上雖然差一點,但差異也不是很大。

幾乎沒有猶豫的,解連環就決定了當吳三省。

取下男人身上的所有東西時,他看到了不遠處的陳文錦,一身白衣的女人,長發齊腰,長得很美,臉上卻帶著惡毒的看著自己。

是這人的戀人嗎?解連環當時是這樣以為的,但隨後他就發現了不對,女人漂浮著,臉色慘白,顯然和人類該有的樣子不同。

是鬼?解連環看了她一會兒,一邊低頭繼續拿東西,一邊心裏疑惑,為什麼不衝上來阻止自己?既然一臉看起來悲痛萬分的樣子……為什麼不出聲呢?

直到他拿完了所有的東西,將包袱背到自己身上,用自己在江南學來的易容手段,讓自己徹底變為了吳三省後,他回頭又看了陳文錦一眼,對方依然沒有動靜。

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但是並不想繼續追究下去,解連環站起身,背著包袱離開了,隻留下了一隻紫色的發簪,覺得應該是吳三省要送給戀人的。

之後,解連環看了吳三省包袱裏的往來書信,明白了吳三省是出來學藝的,也從信裏大致知道了吳家的人脈關係。

再之後,他陰差陽錯的救下一個男孩,因為被劫匪襲擊的馬車,讓他想起自己曾經死去的家人。他帶著那個男孩遊曆了幾個月,最後將他送到了一處道觀,讓他好好學習。也在那段時間裏,陳文錦找到了他,將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他的身上,他也從女人悲戚的怒罵裏知道了關於吳三省的一些來龍去脈。

一年後,他以吳三省的身份結束了學藝的過程,回到開封,接手了吳家的古董生意,以自己的能力將生意打理的有聲有色,後來,吳一窮將半大的吳邪送到他身邊,讓他教導吳邪學習祖宗留下來的生意。

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侄子,偶爾偷懶,偶爾淘氣,還有嚴肅但是溺愛兒子的大哥,不善於表達的二哥,美麗的大嫂,總是一派精神奕奕的吳府。

很多時候,解連環會忘記自己是解連環,以為自己就是吳三省,一開始隻是不想輸給老天爺的想法,漸漸變成了舍不得,舍不得離開,也再也放不下,有了牽掛的人,也終於知道了被牽掛的滋味,人總是會背負多餘的感情,從而毀掉自我,解連環知道,有一天一切都暴露出來之後,最害怕的其實是自己,最痛苦的也會是自己,但是就像毒癮一般,再也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