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言立在窗邊,一手扶在腰後。
什麼叫得與失間的迷茫,離開夏又後,他充分體會。
就像心間種下了一枚以為永遠不會長大的秧種,隻求它深刻,不求開花散葉。
沒想,
每日不著意地念掛,
竟然,悄悄蓬勃如花。
梁一言自覺人生路走到如今,該什麼都看得開,看得透,
他能當機立斷放開權力,放開夏又,就是因為看得開,看得透:權力,不是永遠捉在手裏就會保得住的,時光在流逝,什麼都不是一成不變,要學會變通,所以他給原澈機會,甘願做墊腳石;夏又……起碼他們有孩子。天涯海角,海枯石爛,血緣關係才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亙古不變!所以,他不後悔。
但是,
孤寂,是叫人守的,
守久了,也變成殤,
思念,
牽掛,
哪怕隻想看一眼……
是的,梁一言越來越感受到,原來權力才是最虛幻的,如他這樣沉寂下來,久而久之,也更失了“鬥誌”;反倒“情”才是最實在浸骨的,愈沉寂反而越濃厚。
思念,牽掛,哪怕隻想看一眼的,從來都不是“想重返權力場”,隻有又又,
因為掛念,所以總似有了些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心一躁、哪天心不寧,好像都跟她有關……
“舅舅,”
一言回頭,
看見原澈立在門前,神色掩沒在不明的廊燈下,
“是又又出事了麼,”
一言一手還扶著後腰,身子並未完全轉過來,隻扭過了頭,
問得輕,
卻篤定。
原澈停了會兒,
點頭,
“孩子沒了。她現在也被送進了這家醫院。”
梁一言的身形似有晃動,
其實肉眼看不見,但是,你可以明顯感受到他一定顛簸了下,那是一種頭重腳輕……
他扭過頭去,
叫人見不到他甚至臨近絕境的眼,
是啊,如何不絕,
對於夏又,
就是這份血緣聯係才叫他不猶豫地放了手……現在卻!……一份支撐,沒了……
原澈看見舅舅扶著後腰的手漸漸握拳,
卻並沒有完全握緊,又緩緩撒了手……看著是叫人傷心的,對,他們都曾是最鐵石心腸的人,眼裏除了權術、家族使命,好似生來就無情。
但是,一個傻孩子用她純真的手撩起了這份厚重,鑽了進去,卻不永駐……是否更無情……
從梁一言身上,原澈好像看見了將來的自己,這份認知叫他心顫,是驚?是怕?原澈來不及細體會,忙喊了聲“舅舅,”急於打亂更壞下去的心境,
梁一言緩緩轉過身來,
“我去看看。”
原澈快步走進來拿起外套想給他披上,一言擺手,微垂頭慢慢走了出去。
夏元德自有法子將“表麵功夫”做足且不露陷,
夏又此時躺在婦幼監護病房裏,她那剛“生下來”的紅玉小狐狸,夏元德放在她手心捏著。第一次“生下來”的舍利子也是這樣,元德不敢立即取走,這是他的謹慎,怕才“骨肉分離”的東西,一落人間就分離,對夏又對舍利子都有傷害。還是叫他們彼此“在人間”互相再適應適應,都沒大的反應再慢慢分開……
原澈扶著舅舅走到這層樓時,
正好望見元德立在那邊的走廊窗口在低頭看手機,
元德抬眼看過來,
一言走快了幾步,
生平,第一次,腳步這樣匆忙無措,
“我,想看看她。”
一言在求,
是的,
已經在求,
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夙願,哪怕看她一眼……
元德停了下,
還是點了點頭,
是他的因,如今無果,是遺憾也是一份心傷,元德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