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很自然的牽著我的手,更多時候,她會小鳥依人般在我身邊,抱著吉他哼唱,一些或長或短的輕快調子,卻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鬱。
一剎那,我覺得,她其實並不像她表麵那樣快樂。
時間久了,分不清習慣一個人是否會等同愛上一個人。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心裏很平靜,很少去想那些高低起伏的走勢圖。
期貨還是動蕩不定,公司增加了開會的頻率,作為交易部的骨幹,我在全公司的人同情的眼光中,整天和「魔鬼」歐陽泡在一起。
我們之間的對話除了公事外,幾乎沒有一句是涉及私事。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經常會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這跟安兒身上的氣息完全不同。
相他對話時,我往往很緊張,說了一半就不知道下一半該怎麼說。和他一次meeting下來,整個人都有虛脫的感覺。
更要命的是他辦公桌裏的一盆蘭花,隻要一進去,就會沾染到蘭花執拗的香氣,怎麼也揮之不去。
自從我到這個辦公室的第一天,就一直忍受著這樣的氣息,有時會有錯覺,即使回家,似乎也能聞到這樣的氣息,所以害得自己神經質地經常換洗衣服,但是沒過多久,我的衣服上,又充滿了蘭花的香氣。
一天,安兒邀我去酒吧,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好好坐一會兒,等一下她會唱歌給我聽。
舞台燈火昏暗,四周聲音嘈雜……安兒擺弄著吉他,隻穿一層薄薄的紗裙,隱約可見她身上細膩的皮膚。
台下的人跟著起哄、輕佻的吹著口啃,沒有人真正聆聽安兒的歌聲,它們仿佛是從很深遠的地方,緩緩飄來……胸口忽然掠遇尖銳的痛楚,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
幾天後,我收到安兒的一封信。她告訴我,她已經去了香港,那裏才是歌手的天堂。
阿飛,看到你走出酒吧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哪裏停留。可是,隻有在舞台上,我才感覺自己是真實的存在著。
忽然發現身邊沒有什麼可以永恒,總是不斷的相逢、不斷地失去、不斷地在反反複覆的離別中,一再心痛……
我仰起頭眺望高空,卻依然審視不到自己的未來,隻有在心底裏還殘留著幾分真實的感情。
這份感情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屬於OFF。
OFF在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隻有當雙手敲擊鍵盤的時候,心裏才有純粹的安寧和平靜。
我知道,OFF是唯一了解沉積在我心頭那些感觸的人,OPF是如此冰雪聰明。
坐在計算機麵前的時候,我的心裏一直默許:你來,OFF。可我不會真的打出這樣的字眼。
沒過多久,毅然忽然告訴我他辦完了去澳洲所有的手續,隨時可以離開。
我大吃一驚,那小倩呢?
小倩?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小倩不是可以停留在我身邊的女孩,她真正喜歡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毅然突然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幾乎有種靈魂被看穿的感覺,我狼狽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當小倩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她永遠都不會用那種眼神來看我。
毅然的語氣很平靜。
阿飛,無論什麼時候,隻要有你在,即使一句話都不必說,你仍是全場最引入注目的人。
可是我幾乎沒有和小倩說過幾句話。
這不重要,眼睛才是一個人的靈魂。
阿飛,毅然突然笑了笑,你有沒有注意到?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幸福。
我愕然抬起頭看著他。
因為,你不是一個快樂的人。
他微笑著,下了一個結論。
***
拜美國經濟複蘇所賜,期指像失去控製一樣的瘋漲,銀子像水一樣流進來,公司的氣氛變得緩和了許多。
周末收市的時候,有人提議該出去好好活動活動,歐陽居然也露出一絲笑意,淡淡地說,今天我買單。
有歐陽在場,大家都有些拘束,但酒酣耳熱之後,氣氛又活躍了起來,有人在大聲劃拳,有人則互搶話筒唱歌,鬧成一團。
歐陽隻是手持啤酒,靜靜坐在一邊喝著,幾乎不說話。昏暗的燈光投注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每根線條都極其令人難以捉摸……
我叼著一根煙站起來,借口上洗手間,溜出了PUB。走過兩條漆黑的小巷,終於找到一家午夜網吧,上線之後,點擊MSN的圖示……
果然,OFP不在!
或者,他是在的,隻是,我沒有找到他而已!?
很想問他到底是誰,然後直接衝到他麵前,把他緊緊抱住!可是,OFF是一個極其懂得保持距離的人,不會像我一樣愛上自己的幻覺。他隻會在夜裏安慰我,用他特有的方式。
在OFF麵前,我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回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歐陽也是漠不關心的樣子。可在推門而入的一剎那,我看到了他的黑眸……
雖然他在角落,雖然距離遙遠,雖然隔著層層的煙霧和令人窒息的空氣,可是我還是看到了——
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眸裏,一閃而逝過的流芒。
像午夜的煙花,短促,卻深刻。
***
雖然期市一片紅火,但這樣的好日子不會堅持太久,第二天,我把能動的都一一脫手。
果然,晚飯後,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下班,亂哄哄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幾位同事對著美國的越洋電話不斷地罵著FXXK,每個人的額角都泌有汗珠。
跟美國的經紀人全部交待清楚後,我拉開領結,筋疲力盡倒在坐椅上,累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但是我想,我已經盡力了。
整個人輕飄飄趴在桌麵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整整一天滴水未進,卻絲毫沒有饑餓感。
生活就像行進在剃刀邊緣,又像走在離空萬丈的鋼絲繩上,一個不慎,就會粉身碎骨、全盤皆輸。
沒有人能理解這些,除非他親身經曆。
隻有OFF才能給予我鼓勵,他明白我所承受的一切壓力,他是如此沉睜安詳,會用言語安慰我的心靈。
開啟計算機的時候,我再次對自己說:你來,OFF。
——OFF,有時候,會很想念很想念某個人,即使我們素未謀麵。
——阿飛,生活所要我們麵對的,遠遠超過我們所能預想,我們總是分不清很多東西。
——可是OFF,為什麼我們不能嚐試著見麵,至少兩個人的體溫,比一個人要暖和許多。
——阿飛,我是一個冷血動物。
***
情況持續變糟,辦公室裏每個人都臉色慘白。環視嘈雜依舊的辦公室,忽然想起很久沒有看到一個同事。中午休息的時候,和別人聊起來。才知道他突然辭職了,也許是頂不住工作的巨大壓力。
這本來就是來來往往的都市,認識的、不認識的、熟知的,和即將熟知的,一直都在替換在洗手間裏,我突然聽到外麵有人竊竊私語。
——辭職?恐怕是炒魷魚吧,他妄顧公司紀律,用公款作私人操作,所以被老板打發了!
——這麼容易就讓他走了,他恐怕也撈了一筆不少的油水!
——怕是跟老板有什麼勾當,不然,鐵麵無情的歐陽怎麼可能放他走?
——那倒不是不可能,那個人怎麼說也算長得不錯……有人發出惡心的低笑……
——哎,聽說了嗎?阿飛跟歐陽也有一腿,要不然他們怎麼經常混在一起?而且這次阿飛能全身而退,也靠歐陽在美國的關係!
——是嗎?可是看起來不像……
——我就不信他們兩個沒有過……
更加壓低的聲音,過一會兒,又突然爆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等他們走後,我靜靜出來,鏡中男子有一張疲倦而蒼白的臉龐,隻有一雙眼眸似乎還在燃燒。
我打開水龍頭,讓激烈冰冷的水衝刷過自己的頭發和臉頰。
——OFF,你為什麼不來?隻有你,存活在我心靈的淨土裏!
***
毅然在澳洲不定期的給我發或長或短的E-mail,說他生活的很好,隻是辛苦。有時候,在肉食加工廠一站就是幾十個小時,回家後,全身帶著一股連自己也厭惡的腥臭味,小腿每天都是酸脹的,可是身體卻好了許多。
他說唯一支撐他的,是銀行存折上一再上升的數字。信裏沒有半點小倩的痕跡,我也很久沒見到小倩了。
感覺他們始終是陌生人,無論從前怎樣的用心相處,可我們終究敵不過生活安排給我們的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