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3)

番外:王蔫兒與蔡安和(上)

王蔫兒在“弟兄們”眼裏,不過是個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畏畏縮縮的窩囊廢,末流人物中的末流人物,不值一提。

雖說他入夥交過“投名狀”——殺過人,然而大家身上,哪個不背著人命?誰在意。

而王蔫兒本人,顯然,亦是非常清楚這一點,平時下山“采荷”也好,回山“開花”也好,一直老老實實,叫東往東,說西往西,讓打狗不攆雞。還有一遭,此人膽子小,看見土條子都嚇得嗷嗷亂叫,此人又膽子大,在風月場上打野食,弄得好些個伎子受不住。

話又說回來,王蔫兒入幫已經一年多,就這幅慫樣,仍舊不過是一個打雜跑腿的,莫說算不上幫主心腹,就是連幫中大小諸事也輪不到他管,他也就在山上看看柴房掃掃院子,喂喂牲口送個口信兒,到山下搖旗呐喊狐假虎威,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已。

蔡安和注意到王蔫兒,是實在沒有別人可以注意的緣故。

想他斷了一條腿,行動不便,要不是王蔫兒幫著送個飯,抓個藥,收拾個屋子,恐怕在山匪窩裏,一開始便活不了多久。

想他憑著一身醫術,沒被山匪一刀殺了,還能留在山上接著做個大夫,真是萬幸萬幸。

想蔡鶴為了他死掉,他便是打算死也得把仇報了。

想他跟蔡鶴兩個人,搭著商隊的車,怎麼就會遇上山匪了。

想他半輩子,難得喜歡了這麼一個人,結果不容於世,離鄉背井還沒落住腳,跟蔡鶴的後半輩子願景還沒開始動作,飛來橫禍就生生將一點盼頭砸到了萬丈深淵。

想他撿到蔡鶴,收之為徒時,怎麼就沒看出來這小滑頭日後會巴著自己不放,甚至爬上了自己的床呢?

當年的一個小滑頭,手指頭被燙一下都要自己哄好久,現在膽兒肥了,赤手空拳敢去擋刀,真是該死。

更該死的是自己吧,太弱了,弱得隻能身陷賊窩,還得給一眾匪類配藥。

“阿鶴……”

蔡鶴是為了壓在車下的他擋刀而死,離現在也有整整十個月了。翻倒的車轅壓斷了他半條右腿,也算陪著蔡鶴一同去了那世。斷腿養了不到三個月,還是看在能給幫裏上上下下開個藥治個傷才有的待遇,也因此傷了根本,他身子骨差得要命,每天用藥撐著,勉勉強強,苟延殘喘。

蔡安和性子好,醫術也高明,幫裏漸漸對他也客氣起來,尤其是在妙手回春,救活過一個重傷的小頭目之後,待遇明顯好起來,加上本身是個殘廢,大家也不怕他翻出花,是以他還能自由到後山采個藥。

春末夏初的青山,雖被匪人占據,將林子砍倒一片做了個賊窩,向遠處眺望還是頗有些看頭的——青綠綿延,點綴紅黃藍白的片片花海,清風拂動,似有暗香。

蔡安和腋下撐著拐杖,拿著手斧,慢慢的給一株黃檗剝皮。木拐很是粗糙,王蔫兒削的,把手上再纏些碎布之類,手斧是采藥用的。

樹木之皮不可環切,否則樹死無疑,蔡安和隻剝了一大塊便住手,掂量掂量,彎腰將之放入藥簍。

看看天色近晚,該回去了,畢竟一條腿的人,背著藥簍,走山路極為不便,他走得慢,可不想把自己摔了。

“——蔡大夫!”沒走幾步,就聽前麵急匆匆腳步聲,然後是一身土布,一雙草鞋,王蔫兒小步跑來,“張二嫂子午間貪涼受了風,頭麵不利落,蔡大夫趕緊隨——藥簍給我罷。”

聽王蔫兒談吐,絕對是念過書的,蔡安和早有覺察,在提筆開方的時候王蔫兒隨意讀來,念得不錯一字,隻是念過書又怎樣,還不是……“牧荊抽葉,快開花了吧,到時候一定會山前山後連成片。”

平素兩個人也很少話,一個是被打壓的,一個是生性如此,不過無意識的低語飄進王蔫兒耳中,王蔫兒隨口道:“是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