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烏江鬥霸(1 / 3)

四月天,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官道上奔忙的旅客,一個個精神抖擻,正是趕路的好時光。路旁三家村前的小食店,未牌時分顯得冷清清,不是打尖的時光,往來的旅客除了停下來喝口水之外,別無所求。

因此,兩個店夥計顯得懶洋洋無精打采。

小夥計閑得無聊,伸手擦了擦酒壇上的灰塵,拍拍手轉頭向北望,突然叫“嗨!好雄壯的客官,歇歇啦!喝碗酒趕趕乏提神,等會兒上路保證精神些。”

北麵來的客官大踏步進人店前的涼棚,“砰”的一聲將大包裹往桌上一放,再放下長布卷,伸腿勾出一張長凳,大馬金刀地坐下說:“小夥計,給你這麼一說,真把在下的酒蟲兒引出來了。來三五壺酒,切幾味下酒菜,要快。”

這位客官不但雄壯,而且一表人才,粗眉大眼,鼻直口方,臉頰透著紅紅的健康色彩,留著剪得短短的八字胡。

年輕、雄壯、英姿、活力充沛、手長腳長。

他那雙明亮的大眼,流露出精明、機警、靈活的神色,但並不淩厲,嘴角經常流露一絲笑意。

因此令人覺得他和雹可親,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穿的是青直綴,像個莊稼漢。

小店夥計含笑張羅,先送來了茶水和汗巾。

酒菜是現成的,一盤鹵肉,一碟豆幹,一味炸龍芽豆,再加一碟五香筍絲便夠了。

酒當然是先上一壺,小夥計替他以上一碗酒。

年輕人一口便幹了半碗酒,泰然自若地嚼著鹵肉,向遲至一旁的小店夥招手。含笑問:

“夥計,你這裏是何處地麵?”

小夥計哈腰笑答:“小地方,小楊村。”

他嗬嗬笑。信口說:“你也姓楊?”

小店夥點頭道:“是的,咱們這裏三家全姓楊。”

“三家人也叫村?”他笑問。

小夥計呲牙咧嘴笑,說:“客官,你可別看小了敝村,當年這裏還是烏江縣北麵的大鎮呢。”

他指指西麵兩裏外的一座小土山說:“對,看了那麵的亂墳山,便知道七八成了。”

小上山全是白楊樹,荊棘叢生,但仍可看到不少墳墓,斷碑殘礙頗為注目。一片荒涼。

一群老鴉在山頭哇哇叫,追逐著一頭盤旋林梢的蒼鷹。

“客官的意思……”小店夥計不解地問。

“嗬嗬!那兒躺著千兒八百個去世的好人。總不會是從你這三家村抬出去的吧?”他調侃著說。

“客官取笑了。”小夥計訕訕地說。

他喝了一口酒笑道:“小哥,別見怪。開玩笑的。我這人百無禁忌。說真的,這裏是烏江縣地麵?”

小店夥計直搖頭,說:“烏江縣已經撤掉百餘年啦,目下這裏乃是江浦縣地,南麵七八裏便是和州地麵了。”

“哦!就到了和州?”

“不,和州還有五十裏左右,那是和州的烏江鎮。”

他哦了一聲,點頭道:“原來是西楚霸王無顏見江東父老,自己砍下腦袋來的地方。”

“對,正是這地方。客官經過時,可到鎮南三裏地的霸王廟會瞻仰瞻仰。”

“我會去的,誰會錯過呢?世人皆以成敗論英雄,這是不公平的。”他哺哺自語,突然抓起酒壺,咕嚕嚕幹了一壺酒,道:“取大甕來。”

店夥一驚,狐疑地叫:“客官……”

他虎目倏張的問:“你打算不賣酒?”

店夥一驚,急急人店,喃喃地嘀咕:“這位客官發起威來,眼神好懾人,大概是個令人害怕的活霸王。”

不久,送來了一壇酒。

他一手提過,眼神已恢複原狀,向店夥笑問:“你說,如果當日楚霸王得了江山,有楚沒有漢,會不會今日仍是大明皇朝這種亂糟糟的天下?”

小店夥臉色大變,搖手道:“客官,生意人不談朝廷事,小的……”

“好,你走開吧。”他揮手說,眼神柔和了許多,拍開泥封,舉起酒壇咕嚕嚕牛飲。

兩名店夥躲得遠遠地,感到心驚膽跳。

不久。他已有了七分酒意,以左手三個指頭舉起空酒碗,右手用筷敲著碗信口長歌:

“君不見,淮南少年遊俠客。白日球獵夜擁擲。呼聲百萬終不惜,報仇千裏如颶尺。少年遊俠好經過,渾身裝束皆綺羅。蘭蕙相隨喧妓女,風光去處滿裏歌。驕矜自言不可有,俠士堂養來久。好鞍好馬乞與人,十千五千旋沽酒……”

“啪”一聲碗筷放下了,他眯著醉眼向屋旁招手叫:“出來吧,你來了不少時候了,老兄。”

一聲長笑,屋角鑽出一個挾了打狗棍,掛了百寶袋的肮髒的老花,後麵跟著一條癲狗,直趨桌旁說:“可找到對手了,咱們拚一百碗。

他向店夥大叫:“添一雙碗筷來。”

老花拖長凳坐下,順手抓起一把鹵肉。向癲狗一丟,說:

“添碗筷,不添肉?你是個小氣鬼。”

他淡淡一笑,抓顆龍芽豆往嘴裏一丟,說:“南乞,你知道自己令人惡心麼?告訴你,我這人從不自命清高怪誕,雖沒有潔癬,至少不喜歡用手抓食物填五髒廟,你明白麼?”

南乞咯咯怪笑道:“看不慣,你為何不走?”

他推碗麵起說:“走就走。”

南乞抓把龍芽豆往口裏塞,說:“希望你走得了。”

他嗬嗬大笑道:“好家夥,你要留住我?”

南乞脾睨著他說:“我老要飯的這兩斤重能耐,想留下大名鼎鼎的江湖神秘客神龍浪周永旭、談何容易?算了吧。”

他冷冷一笑,冷冷地問:“失時、南乞名不虛傳。你知道神龍浪多少雞零狗碎?”

“有幾個人能看一眼便能叫出你的名號?”南乞頗為自豪地反問:“當然啦!我這個老江湖可不是白叫的。”

“不多。哦!大概你釘上在下許久了。”

“不久,大概有三五天工夫。”

“螳螂捕蟬,你果然高明。”

“誇獎誇獎,不過,你敲了江浦地低三尺趙剝皮一記悶棍,我竟未能趕上。”

“不錯一敲了三百兩金。地低三尺趙剝皮的金銀,我不替他花,豈不罪過?”他傲然直說。

“趙剝皮不是善男信女,他饒得了你?”

“哈哈!下次我再敲他千兒八百。哦!你想分一杯羹不成?”

“我?開玩笑,你把我南乞……”

“嗬嗬!在下失言了,你是譽滿江湖的俠丐,當然不是為一分羹而來,大概是打抱不平,伸張正義來的了。”

南乞咯咯笑,說:“即使你把趙剝皮榨幹,老要飯的也懶得過問。嗬嗬!你知道浦口三英?”

周永旭哼了一聲,撇撇嘴說:“江湖道上,誰不知那三位仁兄見錢成開?”

“但人家是俠義道名士,名震四海州的俠客。”南乞搖頭晃腦地說:“你知道,為錢而行俠不算大罪過。”

“我不在乎他們。”周永旭冷冷地說。

“不在乎就好辦,他們就在前麵等你。”

周永旭丟下十兩銀,向送碗筷來的店夥說:“把好酒菜取來,讓這位花爺吃個飽,十兩銀該夠了。”

說完,抓起長短兩個包裹,揚長舉步。

南乞手急眼快,長身而起,手閃電似的伸出,急抓剛被他提起的包裹。

這一記突襲,來得突然奇快絕倫,可是手指剛要沾及包裹,周永旭似乎像是助生雙翅,平空地斜拔而起,硬生生飛出兩丈外。

優美地翩然而降,點塵不驚,頭也不回地向南走了。

店夥驚得呆了,張口結舌如同魔。

南乞一抓落空,頗感錯愕,搖頭喃喃自語:“好高明的平步青雲輕功,不愧稱神龍二字。這小夥如果淪入魔道,世間能製他的人,屈指可數聊聊無幾,可惜啊!可惜。”

附近全是青綠的稻田,一望無涯,小村落星羅棋布,桑林麻園點綴其間,一切皆顯得生氣勃勃,和平安樣美景如畫。

前麵路旁的一排大樹下,三個年人抱財而立,穿了天藍色勁裝,佩了銀鞘長劍,身材修偉,氣概不凡。三雙虎目冷電四射,打量著南下的每一個旅客。

和州是小地方,從江浦縣伸下一條官道,商賈往來皆走水路直放南京。因此陸路上旅客並不多,往來的都是附近鄉民,陌生的外鄉人,決難逃出有心人的眼下。

周永旭抬頭挺胸,撒開大步往前闖,已有了七分醉意,臉紅得像關公,口哼著荒腔走板的詞曲:“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別離,低頭雙淚垂。長江東,長江西。兩岸鴛鴦相對飛,相逢知幾時?”

三個年人僅掃了他一眼,根本不加理睬。

他穿得寒酸,又是個灌足黃湯的醉鬼,委實不起眼,怎麼看也不像是個轟動江湖的名人,江湖名人誰又不神氣?

他越過三人身前,突然止步,眯著醉眼打量著這三位仁兄,不住打醉歎,站著不走啦!

他的神態怪怪的,前俯後仰左看右看。

看得為首的年人火起,瞪了他一眼,直著大嗓門叱喝:“看什麼?還不快走?你這醉鬼!”

他連打兩個酒嘔,歪著腦袋撇撇嘴,問:“你……你們帶……帶了劍?劍……利不利?

能……響呢!能殺人麼?”

“滾開!醉昏了是不是?”另一名年人沉叱。

他放下背上的大包裹,咯咯笑問:“你……你們是……是劫路的?”

“去你娘的!”第三位年人粗野地咒罵。

“劫路,我……我也會。在……在後麵用棍敲,叫……叫做打……打悶棍。用套……

套索在後麵套……套脖,叫……叫做背……背娘舅。你……你們是……”他已到了三人麵前:“是偷雞摸狗的?”

兩名年人無名火起,正想上前動手。

為首的年人大概大人大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閣下,你醉了,咱們不與你計較,你走吧。”

“誰……誰說我醉了?”他大叫。

“好,好,你沒醉,你走吧。”年人善意地說。

他嘀咕著抓起包裹,哼了一聲,打了兩個酒順說:“再來十斤酒,我……也醉不了。

走……走就走,你們失…失去機會了,這個包裹裏有一二千兩銀,劫路的居……居然沒……沒長眼……”

為首的年人搖頭苦笑道:“即使你帶了一二萬兩銀,也沒有人會動你的。你不要窮嚷嚷胡說八道,傳出去多難聽?咱們不是劫路的;而是在這裏等朋友。”

“哦!等朋友?不是等仇人?”他放下包裹,顯然不想走,賴在此地窮夾纏。

“沒你的事,老兄。”為首年人不悅地叫。

“等仇人,我幫你們一手。”他特袖叫,醉態可掬。

“你……”

“我叫地老二,天是老大。在南京,龍江關一劍鎮江南徐千是我老二的螟嶺義。白鷺洲神拳秦霸是我老二的徒侄輩。至於江對岸的浦口三英施智施仁施勇……唔!好像是我老二的徒孫……”

為首的年人正是施智,身為老大倒還沉得住氣。

老三施勇是出名的霹靂火,忍無可忍,無名孽火直衝天靈蓋,一聲怒叫,衝上兩步就是一耳光抽出。

揍一個醉鬼根本不需費勁,因此出乎毫無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