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何太太溫柔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沮喪,「天分真是勉強不來的……」她喃喃自語。
「所以請何太太諒解,關於菁菁的家教,你們可以另請高明了。」王鬱平站起身,打算告辭。
何太太也跟著站起身來,雙手半舉像是要阻止王鬱平的離開,顯得緊張和慌亂,突然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雙肩聳動,毫無預兆地哭了。
突如其來的戲劇變化讓王鬱平嚇了一大跳,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哭泣的女人。
「何太太,你怎麼了?何太太,請不要這樣……」叫人哭笑不得的場麵。
在畫室裏陪小主人畫畫的劉女士走了出來,更讓王鬱平尷尬萬分,他急忙向她解釋:「劉女士,何太太她不知為什麼……」剛才沒有旁人在場,不要被誤會了才好。
劉女士衝他點了點頭,走到女主人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肩。
「對不起。」道歉了一聲,情緒失控的女人用手背抹著眼淚,獨自走向樓梯。
劉女士看著她的背影,對還在驚訝不已的王鬱平聳了聳肩,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
「真是莫明其妙。」
從何府出來,王鬱平對何太太失控的表現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大不了事,何以值得看上去修養良好的富家太太在外人麵前哭泣呢?難道是她老公的原因?何先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似個作風正經的人,但按理說對自己正牌太太還不會太過分吧,畢竟富家太太大多也是和夫家身世相配的角色。
替別人去操心家庭問題是毫無意義的,王鬱平馬上就不再這件事上多費腦細胞,反正家教是推辭定了,他不想與何先生有任何交集。
回到住處已經快要天黑,手裏拎著晚餐想上樓時,被門口的保安叫住了。
「王老師,你有信哦。」
「哦,謝謝。」王鬱平應著,因為難得有信件,他很少去看樓下自己的信箱,同時負責分發大樓用戶信件的保安特地提醒他也是知道他有這個習慣吧。
大規格的牛皮信封,上麵沒有發信人地址,甚至沒有郵戳,摸上去沉甸甸的,裏麵似乎夾了不少硬質的紙片,這樣的信很容易讓人想到恐怖行為或者無聊的惡作劇。用馬克筆寫的「王鬱平先生收」的字樣,不用懷疑這信的確是給他的。
「這信是怎麼送來的?」他問保安。
「上午有個男人送來的,說是老師工作上的事,因為你不在,要我們代為轉交。」
「明白了,謝謝。」
既然是這樣,王鬱平也不多問了,同時也挺納悶的,很少有人會用信的方式跟自己聯係工作的。他一邊拆著信封,一邊走進電梯間。信封裏放的隻是一些照片沒有其它紙件,他把照片抽出來瞧了一眼,就失手灑了一地。
拍攝角度奇怪的照片都充斥著一個主題,淫亂。不管上麵有多少人抱在一起,照片所側重的主角顯然隻是一個人,就是他王鬱平。
電梯一頓,提醒目瞪口呆的某人,有人要進電梯了。
以最快的速度撿著照片,王鬱平缺乏人色的臉嚇了走進電梯的李小姐一跳。
「王先生,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連忙搖頭的王鬱平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捏著信封的手抖得讓人看不下去,他慌亂地把照片塞回到信封裏。
「照片掉了啊,你腳邊還有一張呢。」
瞥見對方要彎下腰要替自己撿的樣子,王鬱平冷汗淌下來了,他趕緊用腳踩住照片,讓李小姐失笑。
「你怎麼了?照片被你踩壞了呢。」
「呃,是啊……」飛快地拾起照片,聽到電梯門開,王鬱平逃命似地快步走出,直奔自己的公寓。
鎖上門,把信封裏的照片倒在桌上,他瞪著它們,幾乎站不住腳。被放大尺寸的照片印得相當清晰,上麵不著一縷的人體在暗淡的光線下散發著淫欲的色澤,各種角度,各種體位,不同的人物糾纏著同一個熟悉的人,就是他自己王鬱平。
森冷的寒意在全身緩緩流淌……他極力想忘掉的自己,放蕩,墮落,被魔鬼附身的自己……全在這些照片上重新回歸,從塵封的記憶中釋放出來,洪荒猛獸般地聳立在他麵前,逼著他記起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人。望著照片上的自己沉浸在快感中扭曲肌肉的臉和恣意張開的雙腿,緊摟著男人發紅的雙臂,還有始終閃爍在胸口的妖冶掛飾,王鬱平隻覺得胃裏翻湧,惡心難忍。
他抓起照片和信封使勁翻看著,卻找不到任何標記,也沒有威脅的話語和勒索的信息,什麼也沒有,送照片給他的人好象隻是為了提醒他:你曾經是個肮髒的男妓!
抖抖嗦嗦地把所有的照片掃進金屬網狀的垃圾簍裏,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燃了一張把它丟了進去。
望著醜惡的黑煙湧起,王鬱平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用手捧住自己的頭,似乎想定住在腦海深處飄浮起來的一些灰塵:油肥的男體,呻吟,調笑,精液的腥味,抵在胸口的刀尖,還有……還有一個冰涼的吻……呼之欲出的記憶,讓他憑空打了個寒戰,胃開始抽搐。七年前的噩夢,終究陰魂不散地尾隨著他,無論何時何地。
照片成灰了,帶著一股難聞的焦臭。
王鬱平從巨大的恐慌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今天給自己這個「驚喜」的人會是何方神聖。已經從七年前的地獄裏逃離了,他在陌生的城市安身立命好多年,除了記憶給自己的壓力以外沒有碰到過來自以往的麻煩。而這次,顯然有人故意要找碴。在那些時間裏被人拍照片並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會拿這些照片找到已經隱退很久的自己,用意是什麼?現在的王鬱平一無名二無財,隻是一個普通的自由職業者而已,要說拿這些來威脅他就過於「隆重」了。可現在的自己畢竟已經不是一個叫「小恩」的男孩了,不是嗎?
王鬱平冷笑,平靜地掏出一支煙銜在嘴角邊,他卻看到它在抖動。白色的煙霧吞吐成一團迷惘的亂麻,閉起眼,七年前的往事在腦海裏騷動不安地剪輯成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
「我為你死也沒關係……」觸動心深處傷痕的聲音在腦海裏低低地告白著。閉起眼躺倒在地板上,耳邊的低語在慢慢擴大,像回聲似地空氣裏重複。
「小恩,小恩,小恩。」
夠了!頭顱重重地撞在地板上,聲音沒了,和跌落的煙頭火星一起湮滅。
*****
麻煩。
小衛對著鏡子裏的人扮了個鬼臉,無聲地用口型比劃著:你是個大麻煩。
今天是星期六。他一大早就醒了過來,在浴室裏泡了一個小時的澡,然後對著鏡子東看看西瞧瞧了好一會兒,鏡子裏的男生有著健康的麥色皮膚,光潔而富有朝氣,眼睛清亮,因為興奮而顯得神韻十足,臉上沒有一絲陰影,嘴角抿著淡淡的笑意,他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挺傻,現在他也開始習慣於自己的花癡行逕了。但願不會被厭惡,他擔心地想著,如果才有喜歡的人就被對方厭惡,那就太慘了。
特意換了新買的T恤,牛仔褲,鏡子裏的男孩子帥氣得想自戀,可惜時間來不及了,他匆匆忙忙地拿著教程奔出了門。
如果再次看見自己,會不會把他嚇一跳,將是什麼表情擺上那張酷臉呢。他愣愣地把問題想到走進教室,在一大排電腦前才得以清醒,自己是來上課的啊,雖然對圖形設計根本沒有什麼概念。教室裏已經有一半電腦旁坐了人,小衛撿了個最靠後的位置。還是有點心虛,他真的痛恨自己的軟弱。時間到了,坐滿的教室還有些亂轟轟,直至一個修長的男人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眾人才安靜下來。
小衛聽見自己的心跳快了起來,伸長脖子朝講台上瞄了一眼又立即矮下身去:真的是他啊,嗬嗬。
「你們好,我叫王鬱平,是這門課的主講老師,請多多指教。」
王鬱平開始著貫常的課程開場白,新理的平直發型使整個人看上去清爽而俊朗,性感的嘴唇抿著時候,有股冷到不可侵犯的感覺,他木無表情地自我介紹了一番,轉身拿起油性筆在白板上寫了「王鬱平」三個字。
台下有聲音細碎地響起,似乎在評論這老師的樣子。王鬱平抬起眼,目光凜冽向教室掃了一圈,聲音立即消失。單憑這雙目光,識相的人都可看出這個年輕而英挺的老師並非善類。看著坐在旁邊的女孩害怕得連忙閉上嘴巴,小衛卻不自覺地笑,其實是很溫柔的一個人啊,他想對人家說。
「下麵我們點一下名,互相來認識一下吧。」
對於自己根本不想了解的知識能全神貫注地聽了兩個小時,隻能歸功於講課的人了。小衛擺弄著鼠標在繁瑣的軟件上七敲八點的,根本沒有什麼頭緒,大家都認真的照著範例操作,他卻隻顧自己胡思亂想。連名字都念到了,怎麼還能保持無動於衷,連看都不向自己看一眼呢?時間太久而忘掉了?無法不冒出這樣消極的念頭,因為隻是一夜情……不,兩夜情而已啊,或許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突然覺得好沮喪,心都揪痛了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現在是不是顯得很白癡啊。
小衛把屏幕上的圖形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魂不守舍地神遊太虛。
「你在幹什麼?」冷淡的質問響起。
悄然地站在背後的人讓小衛僵硬得連頭也不敢回。
「我……」
「把剛才講的例圖重新做一遍,你沒聽到嗎?」
「是。」
人即走開。小衛還沉浸在剛才的餘震中回不過神來。
「好凶的老師哦,一點也不可愛。」旁邊的女生嘀咕著。
「是啊。」小衛無謂地應著,冷汗淋淋。他抬起頭悄悄地向前望一眼,那人正彎著腰給學員講解難點,突然回首正麵撞上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