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又是相似的情景。

年輕的男孩,用青春美貌作明天的賭注,不管願意不願意,從他們光怪陸離的表情上是看不出什麼真實思想的,針織布料單薄地包緊身軀,像條饑餓的蟲子在男人身上蠕動,一邊誇張地用媚叫來激發對方的情欲。

王鬱平一踏入就覺得頭暈目眩,想退出去,但是他不能。包房裏昏暗的燈光像不懷好意的妖眸,陰森地睨視著他,還有浮蕩在鼻邊的香水味,煙臭,汗酸使空氣像摻著迷藥的毒品,吸一口能讓他錯覺回到許久前的某處場景中。

「請坐。」

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坐在皮沙發上的何紀安笑得和上次一樣的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他推開偎在懷裏的男孩,男孩識相地走了出去,順手替他們帶好門。

隻有一個人,王鬱平卻感覺自己應對的是千軍萬馬,或許更糟,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用意該怎麼對付。

「原來你在乎那些照片的啊?我還以為你不會理我呢。」何紀安滿意地看著王鬱平順從地坐在他身邊。

王鬱平冷然道:「何先生,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隻是沒想到當年『品人』的紅男妓,今天會老老實實地做個勞動人民著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啊!」何紀安笑眯眯地說。

「何先生,『小恩』已經不存在了,現在你拿著他的照片來勒索我,我可以告你哦。」王鬱平冷笑。

「嗬嗬,」何紀安不為意,伸出手來捏住王鬱平的下巴,湊過臉來在他的耳邊輕語,「告我?你敢嗎?不管『小恩』還是什麼王鬱平,身上可有一條人命哦。」

想掙脫的王鬱平聞言頓時全身的肌肉僵住了,隨那隻手在自己臉上輕薄,他竟忘了反抗。

何紀安得意地看著眼前的臉孔驚訝地麵對自己,雖然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出什麼變化,但他能想象它是什麼顏色的了。

「小恩……哦,不,王老師,」他笑得很開心,「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有人對你十分癡情,不惜花重金包你一個月,卻在頭一天晚上被你用藥下倒後,搶光所有的錢財並拍照勒索?」

王鬱平額上冷汗如雨,語氣不可置信,他驚愕地瞠視著眼前的人:「你是那個……」

何紀安散慢地點頭:「對,我就是那個冤大頭。」

想站起來奪路而逃卻被一雙手緊緊地按住,王鬱平連腳趾頭都能感到寒意。

「你果然是『紅牌多忘人』啊,那一夜後你從『品人』失蹤,沒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我找你好幾年未果,本想放棄了,沒想到一個老朋友跟我說在此地和你睡過,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呢。」

王鬱平忿恨地咬牙,他就知道天上掉下的餡餅十有八九是不幹淨的。

「你想報複嗎?」

何紀安仔細地觀察著看起來慌亂卻依舊性感到令人無法把持住的臉,不由歎喟:「不,其實我不是很介意那件事,雖然有損失,但還不算太大。而且我知道拿著照片勒索我家的人並不是你,而是你一個朋友。」

王鬱平聽到「朋友」一詞突然震動了一下,像遭電擊。

看著這種反應,何紀安笑了:「哦,不,我說錯了,不是『朋友』是『情人』。」

「閉嘴!」

「情人」一詞像利刃,刺進記憶的黑洞!

王鬱平忍無可忍地吼了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麼,說吧?!」他倏地站了起來,怒火衝天地逼視著還安然而坐的人。

「你說呢?」何紀安還是笑眯眯,仰著頭反問他。

「何先生,你要知道,我不再是『小恩』了……」麵對對方的安然,王鬱平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拳頭已經握緊,但他還是想求眼前的人放過他,「小恩」已經死了,在那一夜被他的情人殺死了……

「我知道。」何紀安收起笑容,認真地說:「所以上次送你回家時我什麼也沒有提,不是嗎?」

「那你為什麼還拿這些照片給我?!」

「你逼我的,」何紀安淡然地聳聳肩,「既然現在你不是『小恩』,我就不能拿錢來買你,不過,是『王老師』的話,可能會在乎一些別的事情。」

「你在逼我?」王鬱平冷笑,這個色鬼!

「不,」斷然反駁,一字一頓地笑語,「你隻是想告訴你,這幾年來我是用你的那些照片想念你的,沒有其它意思。」

那些照片……王鬱平臉上熱白交錯,就算久經「沙場」也覺羞恥。

他呆立,看著對方站起身來貼近,雙手像蛇一樣滑進自己的衣服和褲子裏卻不知反應。

「小恩,」聲音裏已見情欲的翻湧,何紀安的嘴唇在冰涼的耳垂邊輕輕地舔拭喃呢,「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吧?嗯?知道嗎,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已經忍不住了,你這個害人的妖精,看著照片上的你在男人身下的淫蕩樣子,你知道你害我有多少個日夜不能睡覺嗎?」

「你還知道些什麼?」王鬱平捏住在自己胸前蠢動不已的手指。

「嗬,」何紀安曖昧地笑,低頭咬住他的手,「喜歡你,怎麼會不了解你呢,恐怕我要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呢,除了身體,不過這馬上會成為過去,對不對,小恩?」

「你會讓我滿意的,多美的皮膚,還有這腰……」

王鬱平啞然,任憑對方上下其手,腦子裏一片混亂,被叫著「小恩」,好象重新回到了七年前的自己,他不想再去回憶。

「走……」被壓在沙發上時,終於開口。

「我們換個地方做,要不就別玩!」他冷靜地對已經勃起的何紀安說。

這一刹那,他又回到了「小恩」,身不由已。

****

「喂!」

「……」

「喂喂?」

「呃?」

「你神遊啊?!」

頭上挨了一巴掌,小衛終於如夢初醒地把頭轉向坐在身邊的好友阿琰,看到對方正蹙緊眉頭怒視著自己。

「你沒病吧?這個星期我看你一直恍恍惚惚沒有清醒的時候啊?」

因為正處吃飯的時候,圖書館裏隻剩他們兩個,嘀嘀咕咕也沒人計較。阿琰翻著厚厚一本編程教程看著兩眼快成紋香盤,轉眼想瞧瞧旁邊的小子把要交的調查報告資料是不是收集好了,事關他們的課程生死啊,結果這小衛對著書兩眼發直一幅癡呆狀,旁邊的摘錄筆記一個字也沒有動過。

「最近犯花癡啦?」

小衛撓撓腦袋,翻過幾頁書作勤奮狀:「沒有啊。」

阿琰看著他此地無銀的樣子賊笑:「喲,別扭捏啦,你相上哪位姐妹了啊,讓哥們見識見識?」

「都跟你說沒有了啦。」小衛害羞的樣子很好玩,跟個國中生似的,讓阿琰總想多踩他幾下。

「咦咦咦,臉紅了耶,是不是還在單相思啊,要不要哥們幫個忙替你牽根線啊?」

「鬼才要你搭線呢。」這句是實話,小衛如果喜歡一個女生的話,絕對不能讓身邊這位去湊合,說不準他自己先去勾搭上了。

阿琰「嘿嘿嘿」地奸笑幾聲後繼續翻自己的教程,不理睬他了。

「我說阿琰啊,」小衛沉默片刻,又吱吱唔唔地開了口,「怎麼樣才能知道別人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啊?」

阿琰眨眼:「看對方的態度嘍,自己能感覺得到啊,譬如關心你啊,看見你就很高興等等之類的吧?」這位仁兄對戀愛也是稀裏糊塗的,一時說不清楚。

小衛歎氣,聽上去一無用處。

「怎麼啦?」阿琰問。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啊。」小衛低聲說。

阿琰怔了怔,摸摸頭皮,覺得這問題不算是什麼問題嘛。

「直接問她不就得了。」

「啊?」小衛咬著嘴唇。他不敢再問,已經被趕走了啊。

「談戀愛有什麼麻煩的?很簡單的事!」

他聽見阿琰很輕鬆地說了一句完全不能苟同的話。大概是因為自己談的戀愛和別人的不一同吧,對象是個男人,而且是比自己大了好幾歲,不喜歡多語,性情冷若冰霜,但有時會溫柔得讓人沉溺的怪人。的確是個不容易親近的家夥,真讓人無可奈何。而且現在,他與自己無關了。意識到這點,小衛真的很想哭,雖然很丟臉,戀愛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隻因為自己問了一句話,那個男人就無情地把自己趕走了。真是冷酷,可就是無法恨他,不知怎麼回事。

本來已經說不做家教了,突然又開始做起來的王鬱平常要到天黑才回家,小衛就先替他買飯回去,就算是不買飯也會買些生菜做飯給他吃,這是小衛很喜歡做的事,雖然平時自己一個住的時候很少願意做飯的,但給喜歡的人做飯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吃完飯的王鬱平會對他說聲「謝謝」並給他一個親吻,然後就讓他回家,從不挽留他過夜。這正是小衛開始懷疑對方是否喜歡自己的原因了。先前還有欲望作為借口,而現在似乎連對自己的欲望都沒有了,兩人隻是單純地相處著,算不算是在戀愛呢?或許想著戀愛的隻有自己吧,對於王鬱平來說,說不定隻是多了一個方便的朋友罷了。小衛有時會沮喪地思考著,可是,也沒有人會吻朋友吧?想得很多,但麵對著人,他的理智又不能正常運作了。

這天王鬱平打給他手機說不回家吃飯的,其實也是告訴小衛可以不必去他家了。可是小衛還是去了,就算不見他,哪怕在屋子裏待上一會兒也會有滿足感。

買了一人份的盒飯,打開門發現王鬱平的鞋子放在鞋架上。小衛放下手中的袋子,走進臥室,看到應該不在的人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他斂息走近床邊,俯下臉來細細地看著眼下的睡臉,的確是長得很吸引人的一張臉,雖然因很少有表情而顯得不生動,但笑起來的話就很少就有人能抗拒得了的吧?身材也很棒,瘦而不弱,摸上去很有質感。如此想著不禁伸出手去撫摸,沁涼的皮膚也能讓小衛的手指熾熱起來。

「滾……」男人突然怒氣衝天地吼出一句話,放在床沿邊的手臂一揮,正好甩在小衛的臉上,讓他嚇了一大跳,捂著被打痛的臉退後了幾步,床上的人卻不見醒來,翻個身依舊閉著眼。

說夢話吧?為什麼用這麼凶悍的語氣?還有……頸邊是什麼東西?遲疑不決地用手指輕輕撩開袒露在被外的領口,胸部上也有紅跡,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床上的人心血來潮時也喜歡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怔忡地看著這些痕跡,小衛狠命咬著嘴唇,連痛都不覺得了。他固執地認為情人間應該是忠誠的,可惜床上的人好象不這麼想,還是他從來沒有把他們倆看作是情人,所以從沒有對他說過喜歡?委屈像把鏽鈍的銼刀卡在心髒上,很難受。應該明白他本來就是這種人的,是自己太傻。

小衛轉身走出臥室,坐在桌子邊上,打開盒飯卻沒有了胃口。

王鬱平睡得很不好,噩夢不斷,醒來時是意料中的天黑,身體已經餓得沒力氣了。客廳裏通亮的燈光讓他感覺安心。勉強爬起床走出臥室,客廳裏沒有人,桌上有一個飯盒。

「小衛。」他叫著。

沒有聲音,難道走了?

廚房裏傳來細碎的水聲。

「原來你在啊?怎麼不吭聲?」王鬱平走進廚房,小衛正在洗碟子,背對低著頭還是不做聲。

「怎麼了?」男孩沉默的態度有些陌生,若是往常會轉身給出一個靦腆的笑容,而不是背對著自己。

王鬱平靠近他,把他的頭扶起,發現對方眼角泛紅。

「在哭嗎?」

「不……不是。」小衛連忙搖頭。

王鬱平放開他,淡淡地笑:「吃飯了沒有?我餓了。」

「我以為你不在,隻買了一個盒飯,你去吃吧,就在桌上呢。」小衛急急地說。

「你呢?」

「我不餓。」

「一起去吃吧。」王鬱平順手拿起兩雙筷子,不容分說地一把拉過人就往廳裏走。

做的舉動又是情侶式的,真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麼,自己在他心裏到底是算是什麼人呢?情人?還是朋友?還是其他?難得坐在一起分享盒飯,你一口我一口的親昵時間,小衛卻食不知味。

「不想吃嗎?」王鬱平看男孩咽了幾口飯就閉上了嘴。

「平哥,你……覺得我怎麼樣?」小衛突兀地問。

「不錯啊!」太快的回答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不是情人的答案吧,至少會有「為什麼會這樣問」等的疑慮才對,就算小衛沒有談過戀愛,他也知道這種回答有敷衍的味道。

「那你……喜歡我嗎?」

沉默後一聲歎息,筷子在手裏晃動了幾下代表焦躁不安的心情。

「小衛,我知道你要什麼,但是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給不起,」王鬱平扔下筷子,直視著男孩的眼睛,「如果你很想要情啊愛啊之類的話,我勸你另找人來陪你玩。」

「可是,」小衛抖著嘴唇,垂下眼角,「我我……很喜歡你啊。」他鼓起勇氣大聲地說。

「啪——」筷子被重重地拍在桌上,男人的臉在燈光下變得猙獰起來。

「你喜歡我什麼??這張臉,還是這個身體?你他媽的了解我有多少就一個勁的喜歡喜歡地亂叫?!」莫明發火的男人吼了一通後,站起身來拉開椅子扔在地上。「你這小鬼什麼都不懂!連被幹也不知道痛苦,是不是天生犯賤啊?!」

不堪入耳的辱罵把小衛給嚇到,他麵對漲得通紅的臉怔怔不知所措,耳邊隻剩下對方憤怒地責問,他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隻想告訴發怒的人:你的一切我都喜歡啊,臉,身體,聲音,動作等等,就算不了解,喜歡就是喜歡啊。為什麼要罵得這麼難聽?被克製的委屈像洪水一樣泛濫成災,即將衝出眼眶。

「兩個男人之間會有他媽的什麼狗屁感情?!你聽著,別做夢,愛玩不玩隨便你!」

殘酷的話像拳頭一樣盡數揮出後調頭就走,留下小衛一個人傻在飯桌旁。這樣的平哥太陌生了,雖然平時總是冷著臉,但還是很溫和的一個人,從不說難聽的話……也許真的被他討厭,小衛難過得要落淚。

王鬱平躺在床上抽煙,一片迷霧中瞥見跟著進來的男孩,臉上帶著惶恐的表情,不覺心煩意亂。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他冷淡地說。

對方略為驚訝地睜著眼睛,目光空洞。

「這樣下去,對我們倆都沒有什麼好處。」王鬱平閉起眼,避開男孩受傷的表情,「我對你已經很煩了。讓你誤會了是我的錯,請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男孩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放在地上,全身發抖,強忍的哭泣壓在喉嚨裏哽住了呼吸,讓他步調不穩,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

聽著遠去的腳步,王鬱平覺得頭痛,心痛加頭痛,大概會死吧?隨著一記重重的關門聲,全身又落入冰涼的冷寂。

*****

算是分手了嗎?都兩個星期了……

手機上麵的號碼始終不敢按下去,雖然想聽到對方的聲音。

小衛真不願意想到分手這個詞,可分手也是要真正交往過才能說的,自己現在的情況大概連分手都談不上吧?隻是對方不想再見到他,連身體都不要,就是這樣罷了。從一開始起就沒有存在過感情,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地喜歡他而已。小衛認清了這個現實,覺得自己真是無藥可救的蠢,要提到感情的話,誰都知道要兩廂情願的才會幸福啊。

兩個星期裏,除了上課能見到一麵外,兩人基本是形同陌路了,連互相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過,甭提合好的事了。明知道對方可能沒有這個想法,但還是期待著能再次看到平哥對自己笑,哪怕是冷淡沒有內容的。可期盼隻能是期盼,不見有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