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間的交朋友向來都是幼稚的,偶爾帶著些巴結。更何況麵對的是這麼個幹幹淨淨的人,比城東放的電影裏袁大軍見過的所有小演員都好看。
袁大軍開始每天穿越半條街往這邊大院兒玩,手裏還每天不帶重樣的。今天是個陀螺,明天必定是推著鐵箍跑過來。他也不主動開口,就拿個東西在蘇尚喆眼前玩兒,要是人家挪挪地方不在視線內了,他也趕緊跟著挪挪努力挪到他視線內。那分明是說,小孩兒小孩兒快看我,看我玩的可好了呐!
要說袁大軍也有一套,打陀螺能一個小時不帶停的。推鐵箍能跑半座城都不倒。和其他孩子們玩彈玻璃珠子,一下午能贏半兜子。如此無私奉獻的“演出”一周後,蘇尚喆也形成了吃過飯就往院子外跑的習慣,要是袁大軍來了,就看他表演奇奇怪怪的東西,看著這個髒兮兮的小孩兒揮汗如雨,還時不時偷覷他,覺得有時候比看耍猴還有意思。
從一開始蘇尚喆看見他就一撅嘴背過身,到後來吃著零食看他玩兒,再到偶爾等著他來玩,這種轉變讓袁大軍受寵若驚。終於在一個明媚的午後,袁大軍捂著半口袋玻璃珠子說:“多多,你幫我拿著玻璃球唄,贏的咱倆分。”
蘇尚喆本來就是院兒裏公認的“童星”臉,從小被院子裏的人關注慣了,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麼其他生產隊的人過來就喊他多多。忙舔舔指尖上的酸梅粉,伸手鄭重的接過那二十來個玻璃球。這個下午對袁大軍來說是明媚的,他撅著腚在前麵廝殺,蘇尚喆兜著玻璃珠子在後麵跟著指揮,倆人總算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交流。豐富的遊戲,也給蘇尚喆的童年打開了五彩大門。
尚安琪是劇團演員,現在榮升為劇團帶年輕人的老師了,可偶爾還是會演出。蘇建之大學教師,死去的老太太是台灣過來內地的。一家人生活雖然優越,這些年卻也活得膽戰心驚。本來在大院裏就出挑,這些年鄰居們更是能不來往就不來往,生怕哪天他們不小心右/派了受牽連。兩口子工作忙,倒也不覺得怎樣,並且他們也不想和別人多親密,同樣擔心什麼時候受牽連。尚武尚雯上了學,和學校的孩子打成一片也沒什麼。就蘇尚喆一個,從小就不太合群。
蘇尚喆不合群其實也是沒孩子主動靠近。天生優越,穿戴幹淨,對於別人滾地亂鑽的遊戲他向來都是圍觀。膽子也不大,別人爬的太高,他站在下麵都替搗蛋的孩子們屁股疼。小小年紀性子就有點小驕傲,非要別人追著屁股巴結才賞別人一個眼球。再加上攤上一個劇團的媽,別人家的小男孩兒都是光頭,頂多留一層短毛,蘇尚喆的頭發卻被尚安琪剪成了超前衛西瓜太郎的樣子,頭發經常洗,柔軟服帖黑亮,怎麼看和地上滾來滾去的那些孩子都不是同類。院兒裏的孩子們見這麼個幹幹淨淨的孩子往那一戳,都不敢招呼他玩。一來二去,他便被無形的排擠在圈子之外。
袁大軍帶著他從玩玻璃球開始,漸漸升級到各種東西都玩。而蘇尚喆發現,之前看著別人玩摔泥巴覺得髒的很的,現在自己玩發現其實和麵團一樣,竟然也不髒了。兒童的遊戲本來就是有趣但無意義的,蘇尚喆在摔泥巴時學會了怎樣把泥窩窩捏的夠大,摔出來的窟窿夠大,這樣才能贏別人更多的泥來補窟窿;學會了怎樣在彈玻璃球時先用手拍幹淨地麵,順便偷偷的擦出一條道,方便玻璃球順著淺淺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痕跡撞上別人的珠子;學會了跟著一群臭孩子跑東跑西戳貓逗狗;還學會了用合作社買來的膠皮管灌了水當水槍,成功“擊斃”了幾個跟著他們的小姑娘。
而這一切遊戲,都比家裏那幾個塑料手槍或是毛絨玩具有趣的多。後果就是,尚安琪發現家裏最幹淨的小兒子的衣服開始髒了,經常回家烏黑的頭發上還會粘一兩塊崩上去的泥巴。
對於這種轉變一家人都樂見其成,蘇建之總覺得小兒子在外麵太安靜缺少了童年,如今髒雖髒了點,但終於生活豐富起來了。不再像個洋娃娃,除了撒嬌就是安安靜靜的跟著老頭子出去睡覺望天看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