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命途多舛之 白流蘇(3 / 3)

第三天露水未散的清晨,他將她抱出了房間,連卓剛好打了個冷噤幽幽轉醒,便見白流蘇的背影,就遠遠跟了上去,白流蘇將她葬在了他們最常去的那棵梨花樹下,那棵梨花樹長得巨大,卻隻開花不結果,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地方,每一次私會便相約於此。連卓偷偷聽他們談話,偶聞一兩句,現在腦中突然記起她說她希望來生做一棵這樣的樹,不用看人眼色,不必舍己為人,逍遙自在,快活姿意。

她最終還是遂願了,隻是這樣的方式過於淒涼。

徹骨的寒風灌進身子裏,他若然未覺,將她放在樹下,端詳了半天,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啞著聲音。

“你去拿一把鍬來。”

連卓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轉身便往回跑。

拿著鐵鍬回到原處時,隻見白流蘇輕輕的倚在巨大的樹幹上,眼睛緊閉著,他的頭發淩亂而飛揚,在晨曦中薄薄的透著一層光,他腳邊躺著的是她的屍體。此時正是淩晨,卻不知他從哪裏摘來一堆淡粉色的花,沾滿晨露伴著綠葉戴在她的發上。小的時候聽族裏的長老們說過,人死了頭發還是會繼續長,她的頭發那麼長,會不會從土裏長出?

連卓靠近他們,透著晨光,將鐵鍬遞給白流蘇。

晨霧未散,他已經將一切整頓好,在他的墳頭插上一支從書上折下的枝條,此時正枝繁葉盛,沾著晨露十分的清靈。

連卓抬頭望樹,風颯颯吹過,林葉碰撞著發出沙沙的細小聲音,她突然覺得脊背發涼。這個世界還是同昨天一樣,太平靜,好像死去的人沒有死去,她在那一刻突然感受到翻天覆地鋪湧而來的無止盡的寒冷與悲傷。再轉回頭去看白流蘇,她腳下的土地濕答答的散發這新鮮的味道,他站在墓前一動不動,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站了一會兒。他終於回神,最後看一眼棵翠綠欲滴的枝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是連卓記憶中白流蘇最後一次站在那個樹下,他蕭索的背影,曾經讓她想要不顧一切瘋狂的讓一切回到原點,之後的日子裏,連卓斷斷續續去過她的孤塚幾次,那個地方被下了禁令關起來了,甚少人去,那顆梨樹好像沒有記憶中的那麼大,她的墳上長滿了野草,連卓花了三個晚上將草除盡,種上了遍地的菊花。她本來是想種上大片的荷花,奈何荷花是水性植物,便隻有以菊替之,菊花也正隨她的品性,倒也不相衝。

清一是像她的,這也難怪白流蘇用那樣的眼光看她。

她想伸手將他從懸崖邊拉回來,手指動了動未伸手自嘲一笑卻轉身走開了。

她轉身時,腳上的鈴鐺唰啦啦的響成一片,隨著野風,飄蕩在崖間,縈繞在腦中,不由得將人的思緒拉回那個初識的下午,他閉上眼睛,額間青筋隱跳,良久,緩慢的睜開眼睛,萬裏河山止不住的疲憊。“阿卓。”

沙啞的聲音讓她頓時止住了步子,瞳孔放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側過頭,好像這是一個夢一樣。

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叫她阿卓,自從她離開了之後,他整個人就變了。那日清晨回去後,他大病了幾日,醒來後沒天沒夜的喝酒鬧事,長老們將他關起來,她看他難受,便忍不住偷偷渡酒給他,他哭得跟孩子一樣,無助,痛苦,撕心裂肺。他酒醒後,性子就變得喜怒無常,由於急於練功,走火入魔,好歹救回了一條命,卻落下了個半人半妖的病患,再後來,他便越來越冷越來越冷,連卓自幼便是陪著他的,那時他住在一間巨大的房子裏,像一個宮殿,他在房內睡覺,她住在房外的小房間,守著她,她時常在夜裏聽見翻床和歎息聲,整個大殿寒意絲絲入骨,被窩怎麼睡也睡不暖和。

“你今年是不是滿十九歲了?”

連卓止住搖搖欲墜的淚水,未曾轉身,忍著不發出哭腔,點點頭。

“你五歲起便跟著我,算來恍然間竟然過了這麼多年。”

頓了很久。

“你想要什麼禮物?”

連卓搖搖頭。

“那等你想到再告訴我。在你生日之前你要是想不到,就由我送你一個。”

連卓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他的病拖得太久,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他每次發病都盡量避開她,但他那裏瞞得住,她跟了他十幾年,他的習性好惡了如指掌。

抬起頭,望了望天邊的孤雲,努力睜大眼睛,將嘴邊的發絲撥開,紅色的裙擺墜在身上,腳上的鈴鐺嗚嗚作響,風吹的吹得猛了,便發出幾聲清冷的叮當聲。她的辮子很長,幾近腳踝,她從出生便未曾剪過一刀,十九年光景原來飛逝得這麼快,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她願舍棄一切找回初心。

所有的一切,暫且停留在她初見他時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