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帝此次出行並未帶很多人跟隨,一是不想太過張揚,二是往年每次出行,各州的官員們都似千裏眼順風耳一般,老早就收到了聖駕蒞臨的消息,將那些該給皇帝看的不該給皇帝看的都巧妙的整理一番,因此每次寧帝看見的都是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的場景,寧帝心裏很清楚,這表麵上的和平寧靜實際上波濤暗湧。此番出行寧帝隻帶了幾個心腹侍衛,加上駱銘軒,寥寥幾人顯得很不起眼,想必那些老狐狸們消息再靈通一時半會也是不會得知的。寧帝掀開馬車的車簾向外張望,青年騎在一匹黑馬上,微寒的秋風吹動玄黑色的素衣,青年始終腰杆挺直,從容不驚。寧帝放下車簾,心中不禁感到好笑,遠遠看去駱銘軒很像是一個驕傲的黑馬騎士,即使是個沒落的王爺,身上那份凜然之氣卻是不容人小覷的。從某種程度上說,駱銘軒和寧帝很相像,即使處於逆境,自身還保持著不可侵犯的氣勢,但駱銘軒鋒芒中又不失一股柔和,懂得展示自己卻又見好就收,寧帝常常覺得窩心卻無可奈何。按理說駱銘軒作為王爺理應也該有輛馬車乘坐,而不是和那群侍衛一同騎馬前行,但寧帝打心底不願意和駱銘軒同坐在一起,且不說君臣之別,寧帝自認為和駱銘軒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兩個人每次見麵說的話題不是圍繞著林紓韻,就是暗藏火藥味的話不投機,寧帝從不認為自己能有閑情去和一個無趣的人解釋說明什麼。秋風伴隨著零星的雨點飄進馬車內,寧帝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時值立秋時節,陰風冷雨的天氣總是避免不了的,側頭望了望車外,果然剛剛還一片澄明的天空此時已是黑雲一片,天空中飄下著點點小雨。原以為這般零星小雨的天氣不出多久就會放晴,誰料這雨勢竟是越變越大,到最後成了瓢潑大雨。寧帝的馬車早已被圍得嚴嚴實實,防止冷風冷雨的侵襲,透過馬車的縫隙,寧帝仍是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青年。青年的衣服早已被大雨浸的透濕,卻一聲不吭仍舊腰背筆直,隻是那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他的寒冷。又瞧見那些個侍衛都是滿眼孤疑和同情的目光望著駱銘軒,寧帝就感覺有如芒刺在背,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人神共憤的壞事,寧帝想就算自己做壞事,也輪不到這群奴才來指手畫腳。想到這裏,寧帝清了清喉嚨:“停車。”駱銘軒急急停下馬,掉轉頭來來到馬車跟前,有些疑惑的開口:“少爺,有何吩咐?”這是寧帝要求的,出宮在外不能再稱呼他為陛下,就以少爺相稱,駱銘軒這是第一次和寧帝出行,身份是寧帝的貼身管家。“你不要騎馬了,上車坐吧。”寧帝掀開車簾吩咐了一句,便放下簾子不再做聲。駱銘軒愣了一愣,不明白寧帝突然的變化,但隻稍稍猶豫了一會,便揭開車簾鑽了進去。車簾掀開的一瞬間寒風冷雨撲麵而來,寧帝皺了皺眉,抬眼瞧見駱銘軒身上滴落的雨水和衣服上的泥汙,頓時感覺更加厭惡。寧帝對自己的這個決定感到非常後悔,溫暖舒適的車廂因為駱銘軒的進入變得髒亂而微冷,寧帝不由得將自己的身子朝一邊挪了挪,試圖不和駱銘軒靠的太近。駱銘軒也意識到這一點,微微縮在一個角落,盡量不讓身上的雨水沾染到寧帝身上。二人正襟危坐,卻並不言語,這小小車廂裏的空氣顯得令人窒息。寧帝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安靜的讓人發瘋的氣氛,正想大發慈悲的開口說要駱銘軒把濕衣換下,以免著涼,馬車突然一個重重的顛簸,駱銘軒本就是安靜的縮著身子坐著,這一下毫無防備,重心不穩往寧帝身上倒去,這下不僅弄髒了寧帝的衣袍,自己更是從未和寧帝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一瞬間隻感覺又急又慌。駱銘軒倒向寧帝的那一瞬間,寧帝感覺渾身一個激靈,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立刻條件反射的用力推開駱銘軒,這下兩人之間更是尷尬萬分,寧帝滿心惱怒,忍不住掀開車簾狠狠斥責前方的車夫:“連個馬車都駕馭不好,我要你們這群飯桶做什麼!”寧帝這番話不僅是對著車夫說的,也順便說給那群侍衛們聽。車夫嚇得渾身直哆嗦,他深知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向來養尊處優,連連道歉:“少爺息怒,剛剛路麵有個坑洞才會顛了馬車,小人會好生注意,少爺請安心。”寧帝“哼”了一聲,重又坐回馬車裏,他感覺自己已經相當仁慈了,要是知道讓駱銘軒坐進馬車會弄出這麼多事端,他是絕對不會心軟開恩的。本想提醒駱銘軒換下濕衣,可如今心情一團糟,寧帝也懶得再充當什麼善人,望了駱銘軒一眼,淡淡說了一句:“你作為一個王爺,一言一行都有人觀察著,自己的言行舉止多注意點,不要帶壞了下人。”駱銘軒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也不知該說什麼,隻低低“嗯”了一聲,便再不言語。車廂內再次恢複原有的寂靜,兩個兄弟互不搭理,車外沉重的雨水聲將兩人各自的心事漸漸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