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文呢?”蒙麵人突然問。
柳鸞煙的心裏一提,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把棉絮在水裏浸濕,給他擦拭著流出來的血,才道:“已經睡了。”
“可人兒的孩子。”蒙麵人低低道了一句,聲音很輕,卻還是飄進了柳鸞煙的耳朵裏。她麵色休地一凜,沉聲道:“你想怎麼樣?”
“你覺得我會怎麼樣?”蒙麵人說著就轉過身來看著她,隻是這一次,那眼裏流露的不是威脅,而是疼惜,“你怕我會殺了他?”
“你最好不會!”柳鸞煙神色淩厲,澄澈的眼睛裏似能射出萬把利劍,隻要他動了歹念,就會瞬間將他碎屍萬段一般。
“本來我也可以為人父的,都是那雜碎,毀我妻兒性命,這筆債,我遲早要他還清!我一定要用他的血來祭我妻兒的在天之靈!”蒙麵人低低地說著,沙啞的聲音裏隱忍著憤恨與痛苦,從他泛白的指關節來看,他正用力捏緊自己的膝蓋。
“如果你不想失血過多而亡,就乖乖地坐好,我要替你上藥了。”柳鸞煙沒有一絲情緒,既沒有忿忿然地抱不平,也沒有一點同情。在她眼裏,刺客就是刺客,沒有善惡之分,就算他有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能成為她可以原諒的理由。他的出現,畢竟已經危及到了她的家人,她不會偉大地去體恤他人的痛楚,她不是聖人。
蒙麵人也並不在乎她的反應,隻是順從地扭轉身體,背對著她道:“你不該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裏的。”
柳鸞煙瞥了眼昨兒忘在這裏的銅盆,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那截斷箭頭沉在水底,泛著斑駁粉紅色的棉絮飄浮在水麵,而水裏正飄著數縷淡紅色,那是他的血。洗淨他的傷口,再把白色粉末撒在傷口上,她涼絲絲地道:“雖然你救了振文,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快離開。”
“我今晚就走。”沉默了半晌,在柳鸞煙幾乎以為他不會答應了,他卻突然就開了口,而且同意馬上離開自己家,便不禁有些驚訝:“什麼?”
“今夜子時。”蒙麵人又加了一句,頓了頓,他又道:“這瓶傷藥我帶走,過幾****會派人把銀子送來。”
“不必了,區區一瓶金創藥而已,當是送你作救下振文的謝禮吧。”她再也不想與這個人有任何瓜葛,用一瓶金創藥換她一家人的周全,值得。再次為他纏好繃帶,她將藥瓶和棉絮、棉布卷在一起,一並塞到他手裏,然後淡淡地道,“請遵守你的承諾。”
“你放心,我雖不是什麼君子,但我說到的,必會做到。”蒙麵人看著她,就見他瞳孔裏染上一層失落,悠悠揚揚地灑了一地。
隻是,那些都與她無關,她也並不想過問。
沒再理會他,柳鸞煙翻出一套幹淨的衣物,將兩盆血水倒在一起,再把兩個銅盆摞在一塊兒,又將桌上染血的繃帶及棉絮卷在一起,與自己的衣物一並夾在腋下,然後端了那盆血水出了房間。
仿佛怕院子的牆頭有人似的,她下意識地揚頭四下看了看,就迅速進了廚房,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將那些可怕的證據塞進灶膛內付之一炬。再從雞籠裏隨便揪出一隻雞,手腳利落地殺掉,把雞血盡數倒進那隻盛滿血水的盆裏,又拔了些雞毛扔進去,才將那整盆通紅的血水倒進廢水桶。
在那之前,她已經撈出盆裏的斷箭頭,做完了這些後,她便拿了砍柴刀,來到廚房後窗根兒下,費力地挖著。此時的雪已經在地上凍實了,戧下一層雪來便又現出一層冰,她雙手持著柴刀,累出一身汗來,才在地上挖出個小坑。將斷箭頭埋進去,她小心翼翼地按著土地的原樣,先是填上土,然後才鋪了那層冰雪上去,又用腳重新踩實,看著還是不太跟原來一樣,就搬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壓在上麵,剛好擋住那曾被挖開過的地方,才放心地走開。
望著自己房間的門,她在心裏說了一句:但願你能遵守諾言,永遠離開我的家,遠離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