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來曆,柳達通的下落,這兩件事鬱堵在柳鸞煙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她不能跟聶婉蓉說,其一是因為怕她更加擔憂,這兩日來,聶婉蓉已比進宮之前清瘦了許多;其二若是在這個時候,讓聶婉蓉知道自己一再的想探尋身世真相,她一定會多心,以為自己遇到難事兒就想拋棄這個養育了她一年多的家,拋棄尚在危難之中的柳達通。有了這兩層顧慮,柳鸞煙縱然有再多的愁悶,也隻得咽進肚子裏,獨個承受著。
晚飯後,趁著聶婉蓉和小振文不注意,她就對巧惠吩咐了幾句照看好夫人小公子之類的話,便一個人來到分隔左右太醫苑的池塘邊。
也許是因為傍晚時起了風,所以這會兒天上的濃雲已被吹散了,就露出月亮橢圓的臉,像一顆熟透的橄欖,銀白透亮地掛在天空。月華無聲地灑落大地,投在池塘裏,便折射出滿池的瑩瑩光點,那是如細沙一般的冰晶;投在地麵上,就立時籠罩了一層朦朧的銀白色,升起一種如夢似幻的色彩,美得寧靜,美得愜意。
柳鸞煙漫步於這銀輝遍布的院落中,踱至池邊就站了下來,掏出頸間佩戴的琉璃珠,月光下,內裏的淚滴樣水珠泛著五彩斑斕的光。細細摩挲著那珠子,卻發現那本該是光滑的琉璃珠表麵竟有一個地方是粗糙的!心下掠過一絲疑惑,她自頸間摘下那珠子,走到院牆根,沿著沒人踏過的積雪用力將珠子的粗糙麵壓了下去,然後就迎著月光去看——果然,被她發現了其上的不尋常之處。
釋放著奇幻色彩的琉璃珠透明晶亮,唯有壓上雪的那一麵,光滑處的雪很快就化了,留下粗糙的地方兩行白色的細小的字,仔細一看,那兩行字像是用鋒利的東西刻上去的,其上寫著:白首不相負,魂斷不相忘。
這是誰對她的承諾?還是她對誰的承諾?亦或是,她與什麼人生死與共的誓言?會是……那個夢中人嗎?
正失神間,右苑那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並伴隨著兩個女人的對話。
“這事兒你可得仔細著點兒,別沒心沒肺地胡亂說話。還有,陛下最討厭後宮之間糾結朋黨,若是沒什麼事兒跟本宮報備,以後就別總往瓊華殿跑了。”其中一個女子壓低了聲音道,細一聽之下,竟是華采琴。
“知道了,華貴人放心,奴婢以後會記得的。”另一個聲音唯唯諾諾的,不是別人,正是彭舒早。
“蓮貴妃那邊怎麼樣了?”說這話的時候,華采琴的喉間似堵著一口氣。
“今兒袁太醫回來時問過了,一切都好,腹中的小皇子……也很健康。”彭舒早頓了頓,聲音有些發虛,好像頭頂懸著一把刀,隨時會落下來的樣子。
“運氣可真好!你明兒就跟袁太醫……”左右兩苑之間的院子本來就小,再建上一個池塘,就根本隻有四麵牆了,所以柳鸞煙這會兒也是避無可避,正好被華采琴看見,就馬上住了嘴,然後瞪著她怒道,“你不在右苑好生呆著,跑到這來閑逛什麼!”
這反應分明就是做賊心虛後的虛張聲勢,柳鸞煙本無心去理那後宮佳麗們的爭鬥,也就沒留心她說的是什麼,此刻被她一吼,卻就來了脾氣,心中不平,麵上卻故作無辜地道:“奴婢並非有意嚇貴人,實在是初來乍到,對這宮規還有許多不明之處,還以為門禁隻是不許踏出太醫苑,卻原來連這隸屬太醫苑的小院卻也是不得踏足半步,還望貴人恕罪。”
謹慎如她,這宮規她自然是知道的,隻是這樣將華采琴的軍,讓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確實覺得解氣。
果然,華采琴立時白了臉色,直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強擠出一絲笑容,邊向她走來,邊陰陽怪氣地道:“喲,這黑燈瞎火的,本宮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柳太醫啊!”心道她在皇上和太後的心目中地位不低,還是不要跟她起正麵衝突的好,難保哪天她在太後麵前說些自己的“閑話”,那她的後位之路豈不是更加坎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