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從裏間出來,一改往日不晴不雨的樣子,臉上竟然掛著笑。但是永安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那種笑明明就是,傻笑。正巧元潛過來稟事,皇上一把將元潛樓過來抱住,片刻,嘴裏說著“果然不行”便又把元潛推開。倒是留下元潛杵在原地滿臉通紅。
自打那天後,皇上就再也沒有進過飛霜閣。用皇上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怕顧謹言再纏住問這問那。但是,沒進歸沒進,卻天天不落的來,即便是朝務忙到晚上,也不忘過來瞧瞧。永安留意著,卻從皇上臉上看不出什麼來,隻覺得麵色有些憔悴,雙目裏還多了許多紅紅的血絲。永安看在眼裏疼在心中,偏偏元潛最近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於是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這天晚上,已是戌時,永安估摸著皇上不會來了,準備交班歇息去,卻看到皇上獨自過來的身影。
“禦醫說已經七八成了。今日顧尚書來過,還有淑妃娘娘。顧大人下午去文景閣看過書。”皇上準顧謹言四處走動,永安每逢皇上過來便將顧謹言的行程報一遍。
“噢,淑妃又來了。”皇上敷衍了一句,看向裏間,亮著燈火。“顧大人還沒歇息?”
“顧大人他,說是要寫什麼東西,皇上要不要進去看看?”
皇上沒答話,徑自繞到一側窗下。窗戶是開著的,能看見顧謹言穿著淺青的寢衣端坐在案前,持著袖不緊不慢地研著墨,然後執筆輕蘸,從容落紙……案上的燭光映著顧謹言沉靜的側臉,舒展溫和的神情。皇上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外看著,直到屋裏黑下來,又過了小會兒,皇上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入。就著月光,皇上看見剛才顧謹言寫下的是一首詩。
朝覺花如雪,暮聞鼓聲殘。依稀君子笑,此去已經年。
皇上望了一眼床上的顧謹言,依舊從窗戶翻出,走了兩步,又回頭將窗戶掩上,這才離去。
永安將皇上送回甘露殿,一路無話,卻怎麼看怎麼覺得皇上月色下的背影相當的落寞,永安覺得心都快碎了。
更可氣的是,永安在回掖庭宮的路上,不小心聽到了值夜宮娥們聚在一起的“秉燭夜談”。
宮娥甲:皇上和郭舍人在一起多合適阿,絕代雙嬌
宮娥乙:不好不好,兩朵花放在一起不配!
宮娥丙:那就元將軍咯,這綠葉多綠
宮娥甲、乙:是,太綠……
宮娥丁:難道你們沒覺得皇上和顧拾遺很那個麼?
宮娥甲、乙、丙一齊望天。
此時,送衣服的胖宮娥走過來:你們說什麼呢,依我看,皇上當然是和永公公站一起最順眼!
其餘人(包括永安):……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左思右想,永安抽空出了趟宮。唯一能找的人,自然是慶寧長公主。慶寧邊嗑瓜子邊聽他絮絮叨叨的說,聽到後來也不由得托了腮幫子磨牙。
“這皇上可真不省心呀……永安你覺得怎麼樣。”
“我要能覺得怎麼樣還來煩長公主做什麼。”永安覺得很委屈。
“你不是一向自詡最最最忠心了嗎,皇上什麼心思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我哪兒知道。”
慶寧見欺負永安也沒甚意思,便正經說道“依你所說,反正皇上對這姓顧的動了心,什麼心道說不準”
“正是。”
“皇上你也是知道的,勸是勸不動的,不如讓他遂了願,沒準新鮮勁過去了就罷了。”
“可是,可這顧大人,他不是個男的嗎?要傳出去,皇家體麵……”
“這點事情你還能讓他傳出去?也太沒用了!”
“我的公主哎,尋常人就罷了,可人家好歹是朝廷命官。據我看來,這顧大人表麵謙恭,骨子裏怕是剛烈的很,要是他鬧出個事來……況且還有顧尚書,總不會放著兒子不管,翻起臉來……”
提起顧尚書,慶寧便一肚子氣:“愛翻不翻!他兒子如今人在宮裏,你把顧謹言綁了塞皇上被窩裏,生米煮成鍋巴!”
永安抽了抽嘴角,頗有些後悔此行。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於是甩甩頭說道:“還有一件事奴才覺得也有必要稟報。”
“有屁快放。”慶寧仍然在氣頭上。
“是淑妃娘娘的事。”
“淑妃?淑妃怎麼了?”
“奴才守飛霜閣這幾日,淑妃娘娘來的倒比皇上還勤。”
“哦?她都去幹什麼。”
“當然是看望,不過詳細不清楚,每次娘娘都不讓人跟著進。”
慶寧扔了瓜子,撓了撓額頭:“這事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說了半天,永安隻得了“暫且瞧著”的話。問題沒有解決,不過永安心裏還是寬慰多了,長公主雖然說話不著邊際,但先皇後調教出來的女兒,又經曆了那段與皇上相互扶持的日子,她的權謀,永安深知並不遜於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