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從小跟在顧衡身邊伺候,自顧衡登基後,他也擢升為儀元殿的總管內監。王允恭敬道:“秀女入宮已有一月,這宮裏的規矩恐怕她們早已爛熟於心,皇上何不吩咐內府的人將她們的綠頭牌擺上?”
顧衡瞥了王允一眼,微有不快:“怎麼如今朕做何事需要聽你王允的指示了?”
王允忙跪下,伏在地上,連連喚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實在是太後那兒逼著奴才逼得緊,奴才不敢不聽太後娘娘的。”
顧衡擺擺手,輕笑一聲:“朕知道是太後的意思,你且先起來。”
王允這才起身,躬身道:“奴才去漪瀾殿打點著。小福子是奴才的徒弟,最是機靈不過的,皇上有什麼吩咐可以先交由小福子去辦。”
說著,進來一個身著墨綠的小內監,模樣尚是清秀,他行了大禮,恭敬道:“奴才小福子參見皇上。”
顧衡點頭,王允這才領著人去了漪瀾殿。待他行得遠了,小福子才執起紫檀宮燈的木柄走在前頭,顧衡吩咐了一眾侍衛隻需遠遠跟著,一路上賞著夜景也算愜意。
月華似水靜靜瀉在滿池含苞待放的荷花上,似有薄薄的青霧浮起在太液池中,顧衡遠遠瞧著那宮燈,外由紅紗籠著,影影綽綽的紅色微光映在五色石子路上,教人想起大婚之時用的龍鳳燭也是這樣的紅光。
他有些晃神,思緒飄渺,隱隱記得那日紅羅帳灑下無限歡好,梁上畫了蝙蝠、壽桃以及龍鳳和一應吉祥如意的紋飾,他尚記得她飲下那盞合巹酒時麵若春桃,那樣嬌羞的模樣。
倏忽他的目光一黯,顧衡雙手握拳,努力地讓自己的腦海中摒除這荒謬的前塵往事。
周遭一片寂靜,夜風掠過顧衡身邊一株不知名的花樹,嫣紫粉白的花朵飛旋落地,發出輕微的“撲嗒”“撲嗒”的聲響。
靜謐如斯,顧衡還是聽見些細微的宮鞋摩挲石子的聲音,生生將他的思緒牽回。他蹙眉道:“夜深如此,這裏怎麼還會有人?”
小福子極為驚恐,跪下後還不住發顫,“皇上,這是通往漪瀾殿的必經之路,更何況這個時辰宮門應該下鑰了,至於為何還會有人奴才並不知道。”
顧衡示意小福子起身,再不理會他。
顧衡止了身後的侍衛,循著聲音前去,東邊白玉欄旁有一女子著柔嫩的月白輕絹衣裙翩然而舞,她周身無一點雜飾,在這喜奢物的後宮,在這靜湖邊,她仿佛是落入凡塵的芙蓉花仙,三千青絲散落垂至腰際,如皓月一般飄逸不入塵流。
女子輕盈旋轉著,枝頭上的花瓣紛揚落在她的雲鬢青絲上,她身量纖細,不盈一握,舞出三月扶柳。
她驀然旋身,一雙星眸脈脈含情,顧衡情不自禁道:“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她麵容上浮起恬靜的笑,側過臉去,臨水照影。一舞方罷,她靜靜佇立在原地,滿身落花。顧衡未置一言,生怕惹惱了這入塵的仙子,壞了這靜謐的氣氛。似乎他已不是君王,而是戲詞中那誤闖入西廂的書生。
他幾近癡癡地看著她,溫言道:“你是何人?為何在這裏跳舞?”
女子半抬首,顧衡一愣,他從未見過這樣勾人心魄的眼眸,似能融化萬物,她隻要這樣靜靜地看著,便能使人似飲酩酊一般大醉。
話音未落,她已柔柔拜倒,身形嬌弱似要跌入水中。
顧衡忙上前一步將她攬於懷中,一瞬間,溫香軟玉,似明月入懷。顧衡瞧見她如荷瓣一般嬌小麵龐上帶了分明的緋紅,適才舞罷,她早已嬌喘籲籲,他輕歎一句,“如此天仙,為何朕之前從未見過你?”
女子並不回答,隻低低道:“妾身自知無福侍奉君上,鬥膽獻上一舞,已是大罪,如今舞已畢,時辰不早,妾身該回宮了。”說著欲將顧衡推開,“還請皇上放下妾身。”
顧衡更是將她打橫抱起,大笑道:“是否是上天知曉朕失子,故而將天上的謫仙派下來安慰朕的失子之痛?你真是上天賜予朕的禮物!”
小福子自見那女子作舞,便悄悄吩咐幾個侍衛架了輦來,顧衡瞥了那輦一眼,又向那女子道:“你喚作什麼?”
女子抿唇一笑,“妾身薑氏清婉。”
顧衡沉吟片刻,輕笑著抱薑清婉上輦,“‘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真是好名字!”
薑清婉巧笑嫣然,顧衡對她更是迷戀,他將頭埋進薑清婉的肩窩,輕嗅她身上的芬芳,那樣的冰肌玉骨,大約瑤台仙子也不及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