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然坐在書房中,紙張胡亂地鋪滿了整個桌麵,微風吹入室內,偶爾帶走一兩張輕薄的白紙,他又點了一支煙,其實這幾年他都很少抽煙,從前兄長說讓他戒了,他總是不聽,到老了之後,想聽也來不及。
他手中的煙,他的壞脾氣,給他害了多少事。
整間屋子突然靜謐下來,除了書裏的扉頁還在翻動之外,每個人的腳步聲都輕的像不複存在,淩霄然靠在椅子上忽而醒忽而睡,那幾十年的事在他眼前一晃而過,眼睛再一睜開,居然已經是黎明。
今天的雨也已經停下來,外頭的陽光正燦爛著,站在枝頭的鳥兒唱著小調,淩霄然隻覺得自己應該是還在夢中,不然的話,那一夜的漫長怎會過得如此之快。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淩霄然懶洋洋地坐在軟椅裏,似乎沒有開門的意思,他突然又在想,如果是夢,那下一刻推門進來的應該是兄長罷。
顧煜城甫一開門,看著這一地的煙頭和胡寫亂畫的白紙,便皺著眉頭說一句:“胡鬧!”
淩霄然還是坐著,他卻笑了,兄長怎麼還是這般的年輕,永遠不會老了似的,他笑著笑著,眼淚卻突然流下來……
淩霄然在房間裏嚎啕大哭起來,而外麵的張銘猛地敲門,大喊道:“三少!”
淩霄然並沒有作任何反應。
張銘有些焦急,隻好貼在門口,往裏麵說了一句:“秘書長已經派車隊過來。”
淩霄然聽罷,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止住了眼淚,心就像被麻痹了沒有任何感覺,隻有手依舊發抖地拿著一些信紙,胡亂抹在桌上。
“胡鬧!你將這紙亂撒作甚?”
“我就想看看我丟了之後,你還會不會繼續寫信給我。”
“……”
淩霄然仿佛出現了幻聽,卻還真以為自己在夢裏,直到那煙頭將自己的指間燙地火辣,他送開了手,那煙就掉在了白瓷磚的地上。
縷縷細煙還在燃燒著,淩霄然便走出了房間。
車隊在外麵等候了許久,那是溫瑾漪準許的,她一向對子墨很好,倒是總司令有些薄情,連話都不願對子墨多說一句。
那時薄情不想說,現在想說也就隻能作罷。
淩霄然穿著一身手工定製的黑色西服,邁入了車廂裏,他瞧著那些士兵每人的胸前都佩戴著的白花,姿態悠悠,倒是莫名令人想起了白蘭。
坐在前頭的士兵給淩霄然遞過一朵白花,才說道:“淩先生,等會葬禮開始,你也戴上罷。”
淩霄然仔細地端詳著,他突然在想兄長到底喜歡什麼花,似乎從來都沒問過他。想罷,他將白花別在自己的胸前,看著外麵的世界,大光明戲院還在上映著費雯麗的電影,安娜卡列尼娜的海報張揚地貼在招牌上,那終歸是幻影泡沫。
途徑的政府大樓門前都掛上了白色緞帶,以示哀悼。可大街上的人還是一樣的生活著,電車如同往日一樣駛向另一個街頭。
“嘭!”的一聲,一個炸彈突然在街口處爆炸了!
街上的人突然亂作一團,到處亂跑,淩霄然坐著的道濟被擋在路中間,他伸出窗口,望天上一看,幾架飛機在天空略過,發出了爆鳴的聲響。
有些人提著行李就往火車站跑,那是上海即將要被占領了!淩霄然隻是有略聞與95軍之間的戰鬥,但並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強虜之末的地步。
車上的士兵連忙轉頭來說道:“淩先生,我們還是往回走,等上頭再下指示罷。”
“不成。”淩霄然低聲道,今日已經是最後一別,怎能就這樣回去。
“這種情況危險十分。”
淩霄然並沒有動搖,他大喊道:“往前走!”
士兵也沒有聽他的話,隻是現在街上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哪裏都駛不出去。
天上的烏雲薄薄地籠罩著,本該是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卻突然變成了將要下雨的模樣,連那招牌上貼著那費雯麗的海報顏色都開始黯淡下來,就隻有胸前的白花依舊白的刺眼,就像那白月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