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大回憶(3)(1 / 3)

桂芳表弟又告訴我,商務印書館北京分館孫經理近來很巴結盧表叔,希望承印政府所發大量公債票。孫說,北京分館擁有京華印書局,設備和技術保證所印公債合乎規格。

當時我漫然聽之,真是做夢也沒想到這件事和我後來進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大有關係。

我於同年7月回家。

在回家前,我和若幹同學及凱叔遊了一次頤和園。我和凱叔受了桂芳表弟的慫恿,他說,頤和園此次開放數日,機會難得。他已遊過。我們各包一架人力車,講定來回共付大洋兩元。這是一般的成規。在遊覽時,我想起人家常說頤和園布局有如西湖,我看不大像,而且有許多地方,還不能進去。但我當時所喜歡的,還是長廊及其彩繪。佛香閣石級太陡了,上去太費力。

北京大學最早期的回憶鄒樹文

北京大學將於本年校慶之日,舉行五十周年紀念。我是本校第一班得有學位的畢業生之一。而況十二月十七日,大概即是壬寅年我入學開學的一天。所以我覺得這是我的權利,亦同時是我的義務,應該將我所記得及經過的事實,寫些出來,以資紀念。

北京大學校慶十二月十七日,決不是戊戌北大的任何紀念日,而是壬寅京師大學堂的開學紀念日。何以說不是戊戌年呢?那年到了十二月十七日,早已經過了政變風潮,康有為、梁啟超已逃走了,戊戌六君子已經殺身成仁了,那還在反動潮流初發展的時候,由此反動潮流而形成最高潮的庚子之變,何以能那樣的開這個“二毛子”的洋學堂呢?何以說是壬寅呢?(一)北平師範大學導源於京師大學堂師範館,這個師範館是壬寅才創始的,這個校慶日期,據說是我的同館同班同學王桐齡先生所考訂出來的,師範大學即用此同一個日期為校慶而紀年,則推始於壬寅而不溯及戊戌。(二)我在壬寅年入學開學的時候,還記得每日天還未亮,每桌點了蠟燭吃早飯,學生與教職員同桌進餐,如此開學不久,約有一個月光景,亦就放學了。那時用的是陰曆,放學總在封印將近的日期。前清以十二月下旬封印,那時候各衙門將官印封起,以便過年後再擇日開印,所以封印與開印的時間以內,便成規定的假期了。胡適之校長對於我這個推斷,亦頗為首肯。但是全憑記憶與推想,還不足成為定論。我願胡校長本地的考訂《水經注》精神,將這個校慶日期的來源,確實考訂一下。

壬寅京師大學堂開辦的時候,隻有仕學、師範兩館,其他馬神廟,是從前的四公主府,亦即是戊戌京師大學堂舊地址,即是現在北京大學的校本部。仕學、師範兩館之創辦,乃取古語“作之君作之師”的意思,創辦的人當然有他一種偉大的抱負。仕學館當時學生取的是在京官吏,我還記得同學中有一個達壽,他在入學時已是翰林,初開學時學生少,學生請假亦掛牌,(用現在名詞說是布告)達壽因“迎鑾”請假,讓我腦海中留下一個印像,達壽在我畢業時做學部侍郎,所以在入學時他是我的同學,畢業時名義上為師了,亦讓我更記得他這個名字。仕學館當時在馬神廟住的是十二簾,師範館宿舍是南北樓,這兩個地名,都成曆史,不知還有舊跡可尋否?仕學館後來遷出,又添了一個進士館與仕學館合並,進士館是為新進士讀書之所,仿佛葉恭綽是當時的第一名。仕學館隻招過兩班學生,遷出馬神廟以後,我還記得,有一天他們曾來馬神廟,與師範館學生作友誼的拔河運動,以表示好感。

師範館在仕學館遷出以後,曾有一個短時期獨做了馬神廟的主人翁,那時教職員學生,甚至仆役,絕對沒有一個女性,所以可當此“翁”字而無愧。師範館在馬神廟畢業了幾班,我沒有考究過,我是第一班的最早一批,亦比較是最倒黴,因為四年的學製,硬教我們最早一批的人讀了五年。我們最早一批入學後,各省陸續考試,並入第一批同班受課。所以最早者讀了將近五年,最遲者勉強四年。因為學製屢改,我們第一批的入學時,屬望最高,入學後逐年降低了。這大概是張之洞及其他人等,與吾師長沙張百熙先生政見之爭,讓我們學生吃了苦。我還記得遇著總教習張小浦(鶴齡)先生,屠敬山(寄)先生,對我暗示若有不能盡言之隱,依稀尚在目前呢。

有一天有人問我那時候讀的是什麼課程,即有人插嘴說,大概多部分是經典。我們所讀的書,並不如此,現代科學是占最大成份的。全部課程,在所謂“奏定學堂章程”及“欽定學堂章程”兩書內,均有記載。我們最早一批開學時,章程還沒有頒布,我們課程隨不同時期章程之頒布,而有所更改,這亦是我們最早一批吃虧之一端。我記起上心理學課的一件故事,有一天服部宇之吉教習講心理學,恰巧張之洞來查學,服部正在講人的記憶力,說是中年的時候記不起少年或幼年的事情,因中年事多,把少年所經過的事遮蓋了,等到老年的時候,往往把中年的事忘了,於是少年及幼年的事,反而浮現出來,所以人到老年,往往可以想得幼年的事了。這一小段對於記憶力的討論,觸怒了張之洞,以為是譏笑他老了。後來商定學堂章程時,曾有一度要想取消心理學課程。服部是外國人,張之洞無法施威,可是要在師範課程裏取消心理學,這個遷怒的辦法,當然亦不能實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