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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樹長在森林裏。
橘子樹結的橘子不很大，也不很甜，但金燦燦的十分可愛。橘子樹不會走動，它靜靜地站在那裏，站了很久。
橘子樹正掛著金燦燦的橘子。
一隻狼匆匆穿過草叢。
狼的後腿有被子彈刮傷的痕跡，血正在滲出來。
狼的傷痛和疲勞使它蹣跚，它焦急地四顧。
狼發現橘子樹下有一個樹洞隱藏在草叢中。它嗖地鑽了進去。
橘子樹看見這隻銀灰色皮毛的獸鑽進了樹洞。
橘子樹的根尖感覺到獵人的腳步將土地踏得震動。它落下幾片葉子，把洞口掩好。
獵人靠近了橘子樹，四下尋望。橘子樹感到狼顫抖的身體，急促的心跳，痛苦的喘息。
一陣風吹過，橘子樹的樹葉沙沙作響。
獵人抬頭看了看橘子樹，看著它滿樹小小的，金燦燦的，星星似的橘子。
獵人走了。
橘子樹安靜下來。
狼睡著了。
狼把樹洞做成了窩。橘子樹裏麵鋪了軟軟的幹草。夜裏狼的體溫使寒氣不再浸入樹心。橘子樹有了心跳。
橘子樹給狼作了宮殿。它結了很多金燦燦的橘子，很漂亮。狼不吃橘子，但它很好奇。暖和的日子，吃飽了的狼常常麵對橘子樹坐著，用亮亮的眼睛望著橘子樹滿滿的星星，一坐好久。金色的陽光在眉毛梢跳躍。
狼的傷好了以後，變得活潑。它在橘子樹下跳躍打滾，停下來的時候就看著橘子樹。橘子樹落下葉子和橘子，狼把它們撥來撥去。狼不喜歡吃橘子，它咬過一次，覺得酸酸的。
冬天狼呼著白霧，覺得冷。它在樹下刨土，想挖一個和其他同類一樣的洞。狼的爪子碰到了硬硬的東西，是橘子樹的根。狼看見，想了想，把土踩平，鑽回了樹洞。
橘子樹正掛著金燦燦的橘子。
狼嗅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它以前在森林裏從沒聞到過的味道。它在樹洞裏縮了縮身子。
幾個人的腳步聲靠近，奇怪的味道更濃了。狼豎起耳朵，屏住呼吸。
他們停在了橘子樹前。一個人敲了敲樹幹。橘子樹和狼都哆嗦了一下。
敲擊聲變大，地麵傳來了挖土的聲音。
一陣風吹過，橘子樹的樹葉沙沙作響。
狼跳了出來，齜著尖牙低狺。
幾個人吃了一驚。隨即其中的兩個人舉起了槍和一張大網。
狼被抓住了。經過徒勞的掙紮，它被塞進了一隻籠子。
狼呆呆地伏在籠子裏。看著另幾個人在挖橘子樹的根，砍橘子樹的枝。
狼嗅到了橘子樹汁液的味道，酸酸的，苦苦的，是橘子樹的眼淚的味道。
橘子樹和狼被裝上一輛車，向遠處運去。
自從進了那個園子以後，狼再也沒見過橘子樹。
園子很大，和狼原來住的地方沒什麼大不同。狼和許多其他的同類一起居住，一樣挖土，一樣住在地洞裏。隻是狼跑著跑著總會撞到鐵絲網。還經常有一輛大車開過，上麵坐滿了人，對它指指點點。
狼不喜歡鐵絲網，也不喜歡被指指點點。
狼慵懶地趴在土洞口。
金色的陽光在眉上跳躍。
狼在打瞌睡，一動也不動。
一輛大車開過去。一個人從窗口扔出一個橘子，砸到狼的頭上，滾到狼的麵前。狼不吃橘子，它把頭轉了個方向。
狼忽然嗅到了一種味道。酸酸的，苦苦的。和橘子樹的眼淚的味道一樣。
狼把橘子叼起來。熟透了的橘子已經開始有點腐壞。狼不喜歡吃橘子，可是它咬住了不放。
夜裏，狼從鐵絲網的漏縫鑽了出去。帶著橘子。
狼向森林的方向跑去。越跑越快。
金色的陽光照在新發芽的橘子樹幼苗上。
一隻狼匆匆穿過草叢。
狼麵對著橘子樹坐下。用亮亮的眼睛望著新葉上被陽光映得金燦燦的光輝。
狼想起了滿樹的星星。
——沙粒漏過我的眼，填進我的心，淹沒我的憂傷，覆蓋我的記憶，雨線穿過我的手，落在我的夢，衝刷我的生活，浸濕我的思念。如果你在這裏，多好。我最後一次為了我的遠行而哭泣，是選擇痛苦還是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