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沈鴻沒有回宿舍,他在學校的保衛部住了一夜。
沈鴻本來是準備回去的,可是聽了那個瘦保安的一番話之後,他有些發懵。他不知道,那兩個保安走了之後,那個穿黑雨衣的人會不會在宿舍樓的門口再次堵住他,露出他那張自己或許永遠也不願看見的臉。
沈鴻和兩個保安回到了保衛部。
推開門,裏麵隻有一個沒戴帽子的保安坐在一張桌子前看著一本看不清名字的武俠小說,桌子上胡亂地擺著些登記冊之類的東西,還有幾支筆。
看見沈鴻和兩個保安進來,那個保安隻是抬了一下眼皮,招呼也沒有打,就繼續低下頭看自己的書。
屋子裏的擺設很簡單,隻有一張桌子、一個簡易的放雜物的木頭架子、一張沙發,還有一個關著門的土黃色的櫃子,別的就沒有什麼了。
在正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個老式的掛鍾,鍾擺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地走著。
沈鴻看過一些電影和電視劇,總覺得這個掛鍾掛在這裏怪怪的,有些不協調。在他的印象中,這樣的掛鍾應該是掛在一些老式的大家庭中,紅黑色的家具,兩層的別墅,掛鍾下麵坐著幾個穿著舊上海旗袍的女子,還有一個專製的老爺。
可是這個掛鍾卻出現在這樣的房子裏,就好像一隻羊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讓人覺得很不協調。
那個臉上有疤痕的保安走進了隔壁一個房間,就再也沒有出來。
瘦保安很熱情,他讓沈鴻先坐著,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自己就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水有些甜絲絲的,放了糖。可是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又有些澀澀的。
沈鴻喝了兩口,感覺喉嚨裏很不舒服,就把杯子放下了。
五分鍾之後,瘦保安把沈鴻帶到了一個滿是顯示屏幕的房間。
在這間房間裏有幾十個電腦屏幕,每一個電腦屏幕上麵都顯示著學校的不同位置。
食堂門口、圖書館的自習室、大禮堂門前、電梯裏麵,還有一些地方沈鴻甚至自己也認不出來。
屏幕是黑白兩色,就像一個人的夢境一般,沒有彩色,世間萬物的五彩繽紛在這裏都變成了簡單的劃分——黑或者白。
就像人的眼睛,黑或者白。
在這麼多雙眼睛麵前,沈鴻有些暈眩。
負責學校保衛的人每天不需要在校園裏來回走動,隻要坐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屏幕前麵,就可以了解校園裏發生的許多事情。
坐在這些屏幕的麵前,人們會有洞悉世界的主宰感。
那些平時並不在你麵前出現的保安,你或許不會看到他們,也無從認識他們,可是他們卻能夠在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昨天曾經穿過什麼衣服,紮過什麼樣的頭發,甚至很輕易地可以從一大堆人之中認出你的女朋友是誰,或者你幾天前的一天晚上和誰一起從宿舍樓中走出來。
所有這些,他們隻需要翻看一下那時候的錄像帶就足以解決了。
人們總以為自己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隱秘的,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知曉,可是卻不知道,或許在自己不遠處的地方就有一個隱蔽的攝像頭在黑暗中嘲笑你。
你在電梯裏旁若無人地摳鼻孔;
你和女友在沒有人的教室裏熱吻;
你在無人的宿舍樓門口扔掉了一根雪糕棒;
你在圖書館裏看看四周,然後鎮定自若地撕掉了其中的一頁書……
你本來以為沒有人知道,這些事情會隨著你某一天死去而帶到墳墓裏去。
可是你卻不曉得,就在同時,或許一個穿著製服的保安正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一邊吃著泡麵,一邊欣賞著你動作的每一個細節。
這些監視器的攝像頭在你身邊的角角落落,可是你卻不知道,它們就像一隻隻永不疲倦的眼睛,即使在黑夜裏都靜靜地注視著走進自己勢力範圍的每一個人。
瘦保安喊了一聲沈鴻,把一個監視屏指給他看。
那是43號宿舍樓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