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蓮辛夷(2 / 2)

這裏應該不是施府。

施易青嘲弄的輕笑一聲,呢喃著說道:“楊戀香那個賤人再怎麼恨我,也不會讓堂而皇之的讓施家四小姐住在這種地方,還是高燒不退的扔在一旁。”

猶記前世,施家庶出四小姐的施易青尚未出生便被扣上煞星的名頭,更是請來京中德高望重的慧心師太解煞改命盤。等到她好不容易長至五六歲的年紀,因著施敬然怕她阻礙自己升官之道,迫不及待的尋了一個錯處,就將施易青送給了遠在老家的一房遠房親戚。

剛開始的幾年裏,施家還曾送些銀兩過來,那房親戚雖是畏懼著施易青的煞星命格,卻也不好薄待與她。豈知,隨後的幾年裏變故突生,施易青又不得不被那親戚送去鄉下勞作養活自己,再不複官家小姐應該有的樣子。

長至十一、二歲,一日夜裏她險些被人玷汙,掙紮著打翻了屋子裏的桌椅,吵醒了屋中旁人,勉強保住了自己的貞潔,卻也明白這裏是再也待不得了。隨後還未曾等待天亮,施易青就被那戶人家打包送到不遠處一座庵廟,說好聽點便是帶發修行,說難聽點就是被流放至此。

施易青扯了扯黏膩在身上的單衣,本該是原色的裏衣如今瞧不出原來的顏色,她迎著照射進來的陽光苦笑:“看來,自己還真是在靜心禪院了。”

想著即將到來的轉折,施易青斂了笑容,抬起手捂住青白臉頰,遮擋住麵無表情的神色,沉寂著依靠在牆角,意識卻飛快的旋轉起來。

前一生的她單純無知,即便是在外淪落多年,在被施家接回京城時,她依舊可笑的以為隻要將施家所有的人都討好,所有的人也會對她一般無二的好。直到被打的痛了,痛的醒了,愚蠢的她為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淚流滿麵的懊惱不休,她才明白,她才真正的知道,什麼叫做仇恨,什麼叫做憎惡。

如今,即便老天慈悲,讓她重生,她便再也不會犯這等低賤的錯誤了。再也不會!

施易青倚著牆壁強撐著意識站立起來,酥軟的身子仍舊是用不上什麼力氣,好在簡單的休息過後,灼熱的體溫稍稍降了一些,不再燒的讓她頭昏目眩,意識不清。

倚著牆緩慢向前行去,深藏記憶中的痛楚沒有順著足骨傳來,施易青難耐欣喜的笑著,十年幽禁冷宮的折磨遠不及被李熾斷了雙腿的劇痛,那失去能夠行走天地間自由的磨難悲痛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無時無刻不再刺激折磨著她。

施易青驚喜難耐著,腳下踉蹌的行到整間屋子裏唯一的一扇木窗前,提手推開,陽光傾斜而下,將單薄瘦弱的她籠罩其中,帶來陣陣溫暖。

她仰著頭深深呼吸著空氣,自由的味道泛著一股灼燒的痛感傳來,初秋的陽光熾烈火辣,延續著夏日裏的餘威,令人分辨不清如今到底是夏天還是秋日。

急促的腳步聲在房屋門前頓住,施易青回身望向門口,滿是灰塵的陽光中,一張青白的臉陰晴不定的瞧著立在窗前的她,倨傲緊繃的嘴角張開,聲線裏似是帶著一絲的不滿:“辛夷,隨我出來,師父叫你。”

施易青眸色複雜,神色卻溫柔繾綣著笑應道:“是,開惠師姐。”

木蓮花,又稱辛夷,一種能夠入藥的植物,卻低賤如塵土,遠不及代表施旋新身份的杜麗牡丹來的雍容富貴,出身高雅,絕世無雙。

施易青勉強撐著身子隨在那尼姑身後,步出破舊的房舍,繞上羊腸小路,往主持師太所在的東院去了。那人步履急促,似是身後有什麼怪物在追趕著她一般,緊隨其後的施易青步履輕飄,腳下宛若踩在棉花上似是毫無著力點,隻能憑借著意識牽動著身子,一步步向前行去。

主持師太一身素色長袍端坐蒲團之上,左右兩邊俱是雙手合十的光頭尼姑,其中站至最末的便是之前給她送來薄餅的女子,依舊是清湯寡水的麵容,可那微垂下的臉頰上撤去了所有的表情,隻剩下一片漠然。

行在前方的開惠尼姑雙手合十的朝著主持師太行了禮,斂了臉上所有的表情,清冷的開了口說道:“師父,辛夷已到。”

輕念佛經的主持師太頓了頓撥弄佛珠的手指,張開枯井一般的眼睛直視著端立中間的施易青,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重又撥弄著佛珠說道:“辛夷,你可知罪?”

一道道似有如無的視線直射而來,或是暗藏譏諷嘲弄,或是漠然旁觀,就連之前在她麵前表現出萬分關切的女子也換了一副嘴臉立著。施易青雙手合十坦然而立,恭敬有禮卻不卑不亢的回道:“回稟師父,辛夷不知錯在何處,還望師父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