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袁非,塗燕回到家,才感覺到屋內潮濕的沉默和空曠的無限衍生。又回到了單獨遊走的狀態,她對袁非的印象是雖然年齡比自己小,但從她那雙瞳孔顯然可以看出太多不屬於她年齡的逃避和練達。但她是積極的,主動的。這一點正是塗燕缺乏的。因為缺少所以對她也極富吸引力。
相對於沒見之前的抽象,但抽象不能脫離具體而獨立存在。見過塗燕之後袁非更加覺得她孤獨的像曾經的自己。雖然她年長於自己,但在塗燕麵前她卻有種自己可以作為年長的諸如姐姐甚至母親的天然優勢,她發現從小到大身體裏第一次有種母性光芒被喚醒,竟覺得這種感覺是一次成人禮,像極了自己第一次月經初潮。
她發現塗燕躲避在她營造的世界裏,靠著近乎冷淡的表情偽裝自己自己,披著和自己不相稱的外衣套在身上保護自己,這在見到塗燕的第一麵她就發現了。她盯著她的眼睛的時候,她都會警覺而自然的躲避。不是給人孤傲的感覺,而是難以釋懷的自我禁錮,絕望而封閉。當你走進她,她早已築起堅固的城牆,內心的城門不留一絲縫隙,進來是不易的,她也不要出去,偶爾抬頭更像是在眺望外出迷失的守衛卸甲歸來。
這樣的塗燕神秘、焦慮、把渴望埋藏。在她看來她其實是不善隱藏的,她的隱藏匆忙而笨拙,用心隻稍瞥一眼都就發現,袁非就這樣被塗燕吸引,如果之前的所有都是一種無意識的、機械的接觸,那麼自從她踏上回天津的火車,這種無意識的交往被徹底告別。她在座位上看著飛速略過的景物,突然確信自己要在塗燕的生命裏出現,而且有種被安排的注定。她甚至覺得自己將要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她想要做一個孤獨的解救者,解救塗燕,也救贖自己,這並不是一時衝動的泡沫。而是被蒙上了宿命的色彩,深空的灰色,原來這就是宿命的顏色,我會記住這個顏色的,袁非思忖到。
袁非並不想塗燕立刻向她敞開塵封的井蓋。她有殉道者的決心和毅力。她拋棄所謂的方法和捷徑,認為這些東西都是無知者的高談闊論。在實際中,她更相信自然式的力量,比如火的溫度,風的吹拂,她用火的熱情讓塗燕感受自己的溫度。她深信塗燕自身的體溫根本無法消融她身上的浮冰,但加上她就完全有信心可以融化。
即使冰冷徹骨讓她粉碎,她也沒有絲毫的懼怕和退縮。回想起曾經母親的突然離去讓她痛不欲生,那時覺得自己根本無力支撐,可當她下決心要獨自麵對的時候,她才感歎自己原來如此的富有溫度和力量。渡過那段黑暗的自己,身上天然具備了足夠的勇氣來守護塗燕。
時光瞬息,畢業在即。袁非麵臨走出校園,她躲避的地方都是從學校開始,現在眼看就要結束。鑽出蝸牛的殼,她將會麵對陌生的選擇。她向來都是走進去。即使之前的走出來都是有現成的走進去在等著她,才不會感到惶恐。而此時,走出來的時鍾漸漸逼近,而走進去的蝸殼卻不知在何處?推遲做出決定的出路不是沒有,考研就是選擇,但她無法再次擁有那樣的毅力,因為她在高考的時候,已經消耗殆盡了。
徘徊的她向塗燕傾訴自己的無助。塗燕卻理性的分析了利弊存廢,但她根本沒聽進去,因為塗燕的分析太過客觀,在她的心裏客觀的東西一定是不牢靠的,她是被主觀左右的人,這一點無可更改。
該來的從未錯過時間。袁非走出校門,她沒有可回的家,母親至今也居無定所,她沒有能去的地方。
當她提著箱子站在塗燕門口的那一刹那間,眼淚從未如此任性的流下,沒有任何征兆。塗燕看到已是淚人的袁非,手足無措的趕忙把她扶進房間。讓她坐下,給倒一杯熱水捧在手心,但眼淚還是嗖嗖的往下滴,大片大片的。像是連綿的梅雨。看得塗燕都不能自已的紅了眼圈。也顧不上似的邊用紙巾擦拭邊用手拍著袁非的後背。
輕輕的拍在自己的身上,袁非的淚不再是無助的淚。淚的成分和組成發生了變化,如果剛才的淚是冷冰冰無助幹澀的淚的話。當塗燕的手拍在自己的後背的時候,流的淚是溫熱濕潤的淚,這樣的淚滋潤心田,溫暖心扉。
她把頭埋在塗燕的懷裏,像是在沉船的一瞬間抓住了手邊的救生圈。欣喜一下子戰勝了絕望。塗燕鼓勵似的讓她喝下手裏的熱水,熱氣熏在臉上、眼睛上,視網膜也被模糊。當熱流湧下,侵入的寒流無路可退,逃得不見蹤影。袁非這才被自己失禮的舉動包圍,一時難以為情。塗燕立刻洞察了她的窘境,說今晚我來做飯,給你接風喲。“正好昨天心血來潮買了菜但沒有做”。塗燕調節氣氛似的調侃道。袁非忽的站起來說,燕姐,讓我來做好嗎?語氣誠懇而堅定。塗燕沒想到袁非還會做菜,堅持不過,隻好應允,自己則站在一旁看著。令人驚訝的是,袁非的動作之純熟自信,讓她好不驚歎。切菜的聲音鏗鏘有力、富有節奏,完全是不可小覷的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