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漸(2 / 2)

我覺得時辰鍾是人生的最好的象征了。時辰鍾的針,平常一看總覺得是“不動”的;其實人造物中最常動的無過於時辰鍾的針了。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也如此,刻刻覺得我是我,似乎這“我”永遠不變,實則與時辰鍾的針一樣地無常!一息尚存,總覺得我仍是我,我沒有變,還是留連著我的生,可憐受盡“漸”的欺騙!

“漸”的本質是“時間”。時間我覺得比空間更為不可思議,猶之時間藝術的音樂比空間藝術的繪畫更為神秘。因為空間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廣大或無限,我們總可以把握其一端,認定其一點。時間則全然無從把握,不可挽留,隻有過去與未來在渺茫之中不絕地相追逐而已。性質上既已渺茫不可思議,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為一般人對於時間的悟性,似乎隻夠支配搭船乘車的短時間;對於百年的長期間的壽命,他們不能勝任,往往迷於局部而不能顧及全體。試看乘火車的旅客中,常有明達的人,有的寧犧牲暫時的安樂而讓其坐位於老弱者,以求心的太平(或博暫時的美譽);有的見眾人爭先下車,而退在後麵,或高呼“勿要軋,總有得下去的!”“大家都要下去的!”然而在乘“社會”或“世界”的大火車的“人生”的長期的旅客中,就少有這樣的明達之人。所以我覺得百年的壽命,定得太長。

像現在的世界上的人,倘定他們搭船乘車的期間的壽命,也許在人類社會上可減少許多凶險殘慘的爭鬥,而與火車中一樣地謙讓,和平,也未可知。

然人類中也有幾個能勝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壽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們能不為“漸”所迷,不為造物所欺,而收縮無限的時間並空間於方寸的心中。故佛家能納須彌於芥子。中國古詩人(白居易)說:“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英國詩人布拉克也說:“一粒沙裏見世界,一朵花裏見天國;手掌裏盛住無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1928年芒種

作者簡介

豐子愷(1898—1975),原名豐潤,曾用名豐仁、嬰行,浙江崇德人。我國著名畫家、散文家、美術教育家、音樂教育家、漫畫家和翻譯家,是一位多方麵卓有成就的文藝大師。解放後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美協上海分會主席、上海中國畫院院長、上海對外文化協會副會長等職。被國際友人譽為“現代中國最像藝術家的藝術家”。他風格獨特的漫畫作品影響很大,深受人們的喜愛。他的作品內涵深刻,耐人尋味。

他一生出版的著作達一百八十多部。

【心香一瓣】

人與人有同樣的起點,為什麼不知不覺中會拉開那麼大的距離?因為我們以不同方式對待了時間!

日子靜靜從指間劃過,有的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渾渾噩噩;而有的人卻分秒必爭,時刻思索著改變和超越。

思路決定了出路,態度決定了成敗。世間的誘惑很多,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你能守住內心的真誠和最初的夢想嗎?如果能,你就不會輸在中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