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晚棠遇到秦榮生,是在1934年的夏天,漢口胭脂路的聖瑪麗教堂旁。有著全國三大火爐“美名”的武漢,其夏日的毒辣可想而知,盡管胭脂路上栽種了不少梧桐樹,卻隻能遮蔽方寸之地的陰涼。杜晚棠的馬車走到一半,停在路中央,那匹本來膘肥體壯的馬,終於禁不住長途跋涉帶來的重負,以及高達四十度的氣溫,直接趴在瀝青路上,四肢跪地,吸著氣、吐著舌頭。
隨著車廂往地上抖了抖,沈月兮從睡夢中迷糊的打開眼,他揉了揉眼,道:“到家了?”
杜晚棠搖搖頭,拍了拍沈月兮的背,寵溺道:“睡吧……”沈月兮便如同一個大嬰兒,重新窩進了杜晚棠懷裏。這一路上,他充分發揮了沈家少爺一貫的,除了吃飯、睡覺、和杜晚棠說話,其他什麼事也沒做過。車走不動,那是車夫和杜晚棠的事,對於他來說,睡覺那才是天大的事。杜晚棠看著這個五官秀美的不可方物的大嬰兒,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車夫繞到車廂的小窗旁,杜晚棠拉開簾子,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車夫會意,壓低聲音道:“馬已經是到極限了,隻能讓它在路中間歇一會再走。”杜晚棠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時間過的很快,兩個小時後,外麵的天空早已換了顏色。那些壓的人睜不開眼的烈日通通變成了血紅的雲霞,雲霞之間掛著快下山的太陽。蟬蟲開始鳴叫,夾雜在蟬鳴之間的是一片嬉鬧聲。附近居住的孩子選擇遊戲的時間很有講究,太早了,烈日當空,溫度太高,玩不了一會兒就要累。太晚了,父母肯定又不會讓他們出來,所以他們很識時務的選擇一個恰好的節點,在晚飯之前一個小時,出現在大街上,這樣等到父母叫吃飯的時候,卻是遍地尋無蹤了。
常德宋顯然有點把自己當成是孩子們的領頭羊,他穿著一身洗的舊的發灰的藍布衣衫,跑在最前頭,腳下踢著一個玻璃酒瓶。他腳法十分靈活,雙腿交換之間,竟沒有旁人插足的餘地。一旁的小孩跟著他追的累了,索性隻擺擺樣子,雖然看上去還是在爭搶那玻璃瓶,實則已經想著家裏的飯菜,裝模作樣的虛晃幾下。
“宋子,你看那個馬,蹲在那裏吐舌頭,是不是要死了,怪嚇人的。”
“我說你們沒見過世麵吧,那馬是中暑了,蹲在地上犯暈呢。”
“犯暈?你看下麵那棍子,硬邦邦的呢!”
常德宋直著眼,順著玩伴的指引,看向那馬腹下方,那裏果然已經一柱擎天。常德宋平時常和小夥伴們玩“鬥1雞兒”的遊戲,幾個崽子找個隱蔽的角落,齊刷刷的褪下褲子,扶著蛋上的雞兒,往牆上尿,誰尿的高誰就贏了。常德宋每次都是自信滿滿的拿到第一,同時還不忘把雞兒裏殘餘的尿擠出來,淋在成績最差的男孩頭上,以示懲罰。但此時,他確信,從他出生到現在,見到的同齡人、他父親、抑或任何其他男人的那根玩意,絕沒有如此碩大的,馬腹下那黑紅如同怪異植物根莖的大玩意,吸引著他長久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