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義結草廬(3 / 3)

老張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你猜猜這幾個孩子有多大咧?”

江河水饒有興致的辨別了一下,按麵相分出老大、老二和老三:“那個最小的頂多也就是十一、二歲吧?”

老張一陣悶笑,就連張嫂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老張忍住了笑,“你說的那個最小是最大的,都二十咧!奶奶的,怎麼喂都長不大。”他說完便唉歎了一聲。

江河水傻傻地微笑著,不知說啥才好了?瞬間,他對張嫂起初的感覺完全被顛覆了:她並不像小說、影視中所描繪的那種刻板式的農村婦女,淺淺的微笑中卻肆意流露一種異常的、也是最容易被人們遺漏的美麗。她確實是一個地道的農村婦女,雖然五十多了,可皮膚一點兒都不比城裏的那些女人顯得粗糙。

幾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注定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一生都要被人關愛。

老張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把自己二十多年來那些刻骨銘心的事兒和盤托給了江河水。

二十多年裏,兩口子光拾到的棄嬰就有十六個。把最早的兩個不僅撫養成人,還供上了大學。可他們學成自力後就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回來過。兩口子也有一雙親生兒女,一個上大學的都沒攤上。兒女故此耿耿於懷,成家立業後便於父母漸行漸遠、不相往來了。兩口子對此傷心之至,特別是張嫂。好在她的心胸軒朗,隻是言語越來越少。

傷心歸傷心,可每每遇到那些有人生沒人養的小生命時,他們的心又軟了。期間,沒毛病、有點兒樣的孩子都被別人搶著領了去。領養的人無不想給點兒錢啥的,但兩口子始終不敢收留絲毫,生怕落下個拐賣兒童的壞名聲,覺得這些孩子能像樣地活著比麼都強。

剩下這三個越來越大,人生的路還很慢長。雖然他們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奢望,隻要吃飽穿暖就行了,可將來該咋辦?兩口子常常為此隱憂犯愁。

曾經一度,老張欲回SD老家去男耕女織,重拾清貧安靜的日子,可張嫂死活不隨。原因很簡單:她怕那兩個孩子要是回來了找不著家。

江河水又一次被真實的生活徹骨地感動了。多麼淳樸、善良的張嫂啊?一個癡心的守望竟成了她一生的念想。那兩個孩子無疑是為了所謂的尊嚴而活著,可憐的是他們還不知道,沒有道德哪有尊嚴?麵對張嫂,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高尚了,可在這對再普通不過的農民、拾荒者的麵前,自己卻是如此的渺小與可憐。他又一次堅信了一條以往疑惑不解的哲理:偉大出於平凡,幸福源自苦難。他又想起了一位不是名人的彌留之言:生活原本是沒有快樂的,我們通常所說的快樂,其實就是對別人的奉獻。

論母親,張嫂是最偉大的;論朋友,老張是最可信賴的。江河水暗自慶幸自己結識了這對夫婦。

老張還告訴江河水,自打消了回SD老家的念頭後,去年就在這裏頂下了這家收購站。

江河水想起了林主任曾經說過的、那個條件還不錯的福利院,福利院不就是為這樣的孩子而設立的嗎?“張大哥?起初咋不把這些孩子送去福利院呢?”

“咋不想囁?有人也常這麼勸過俺。”老張顯得有些無奈,“早先麼有啊。這個最小的攤上咧,可民政局管俺要證明。證明上還非得有四個見著俺拾孩子的人簽字才行,不然就說俺是超生遊擊隊。老天爺啊?俺拾孩子一般都是天蒙蒙亮的時候,除了俺哪還有別的人哪?還有好些手續啥的?非得回俺SD老家才能辦,折騰不起啊!那個辦事的公務員還跟俺弄了個假設:說沒有相關證明,他完全可以認為這個孩子是俺跟別人的老婆生的。他奶奶的,俺就是有那份心,也沒有那條件兒和功夫是吧?”

老張把話說開了、直白豪爽,江河水不停地笑。看來這張大哥也真把自己視為朋友啦,他心裏想。

“後來俺也想明白咧:這羊一隻是放,兩隻也一樣放,再也不弄那些個沒用的咧。"老張又說道。

“你兩口子真的不容易,讓人敬佩啊。”江河水由衷地說。他看著三個孩子,心想小隨緣無疑是幸運的,在爺爺、奶奶的悉心嗬護下儼然生活在天堂裏,這個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人在生活中還就真的不能往上比,否則你就可能永遠都是一個可憐蟲;隻有往下比,你才會覺得殷實而快樂。

“張大哥,趕明兒我跟你當學徒行不?”江河水問老張。

兩口子一聽這話,就算被人打死都不敢相信,麵麵相覷了好一陣子。

“我學著撿破爛,每天都往你這送,咋樣?”

老張看他不像是兒戲,使勁吸了口氣,“這活兒可下賤哪?你就真的不怕掉了身份?”他還是將信將疑。

江河水笑了笑,“那有啥?這垃圾要是沒人撿?那滿世界不都是垃圾了嘛?再說,這麼一來咱哥倆每天都能見著不是?”

老張折服了,決定幫幫他;憑著幾十年的拾荒經驗,給他指明了一條適合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