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被看得羞臉低頭,露出綴插珠釵的雲發。李辰微微一滯,巧合的是,劉蘭的額前也束了條銀飾,不過這條銀飾比起母親給楚英使用的,多出民間不可有的匠心與貴氣。
同樣佩戴額飾,劉蘭乖巧含蓄,幾乎不敢劇烈搖頭,額飾的流蘇隻是輕輕搖晃,細若蚊蠅輕輕作響。而楚英就大咧咧搖頭晃腦,初次見她時,就是先聞其聲,再見其人。後來在黑屋裏,楚英潑婦般拉扯額飾,對他破口大罵……回想起來,楚英還真不適合這種發飾,她是無拘無束的,一條銀鏈又怎能束縛得了她,叫她乖巧聽話?想來母親也被她假裝的正經欺騙了。
他情不自禁失笑,驚到低頭的劉蘭,她驟然見這雲開月朗的笑容,也綻開笑靨,露出兩個乖巧的小梨渦。
“想什麼呢,從未見你這般開心。”她眨眨明亮眸子,濃密曲長的眼睫忽閃,像蝴蝶輕盈撲翅。
李辰搖頭不語,她哦一聲,不再多問,低眉斂睫,不知在想什麼。
明明很在意,卻從不公之於口,李辰在心裏默默想道。也許因為這種進退有度的性子,過去的他喜歡與她相處,但現在結識了楚英,他才明白自己喜歡的是自由交心,並非隱忍謙恭。
原來從小到大一直以來,他追求的隻是跳出母親嚴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想娶的女子,是能與他心心相印,相持共守,絕非相敬如賓,隱忍謙讓。
也許世間男兒多數喜歡劉蘭這樣溫順知趣的妻子,但他不同,他渴望五光十色,五味雜陳,就像內心貧苦的人,見識過繁花美景,滄海月明,回過頭來,如何肯抱守貧苦,抬頭隻見昏暗無光。
“李哥哥,其實那匣中之物並非由我準備,是我爹,哦是我父王準備。我爹,父王特別賞識你,常常誇讚你。可不可以偷偷告訴我,裏麵裝的什麼?”
劉蘭再次把走神的李辰喚醒,他皺起長眉,張口就要婉拒,但是心念一動,幹脆打開彩漆木匣。
裏邊隻有兩件東西,一把無鞘的金柄匕首,一方精美的官製銅印。
“父王送匕首做什麼?貼身用麼?把手是真金呀,這般貴重,平時帶在身上,丟了叫人心疼。這個印,和父王送我的印差不多,聽姑姑說,印就是身份,比命重要,不得遺失,李哥哥這塊印是父王準備的,應該也很重要,李哥哥可要收好了。”
劉蘭隻是用眼睛觀察了一下東西,沒有貿然動手拿,這樣的舉動讓李辰心下微沉,劉蘭已經不是昔日林阿蘭,方才那位年長女官應該是王爺派給劉蘭的禮儀老師,劉蘭的言行舉止已經開始在不經意間流露雍容華貴,他與她即將奉旨成婚,身體前所未有的親近,但熟悉的感覺卻越行越遠。當劉蘭適應描眉施粉,舉手投足無可挑剔,她還會是當初那個感動他的林阿蘭嗎?
李辰合上木匣,淡淡道:“王爺恩重如山,賜下官榮華富貴,金匕防身,用心良苦,請翁主回宮後,代下官謝恩。”
王爺送華而不實且沒有鞘的匕首做什麼,真的防身麼?李辰在心裏冷笑。
劉蘭眼睛發紅,垂下眼簾,哀傷道:“李哥哥何出此言,我們私下裏還是與從前一樣,為何要這般疏遠?難道蘭兒哪裏做錯了?請李哥哥好心告訴我,蘭兒會改。”
即使哀傷相求,語氣不卑不亢,柔弱外表裏,住紮著堅韌的內心。
李辰不為哀傷所動,拱手道:“翁主誤會,皆下官之錯。婚期將近,諸事繁多,下官請求告退。”
劉蘭愕然,傷心落淚,絹帕捂著鼻口轉身奔走。守在門外的年少宮女立刻追隨勸解,劉蘭平靜下來,躲進池心亭抹淚,看著朵朵盛開的荷花出神。
“幸好姑姑回去了,要讓她見我失態,非得挨訓。阿蘿你說,我很醜嗎?”劉蘭忽然說話,收了絹帕,淚痕已幹。
宮女阿蘿嗓音清脆,低頭恭敬道:“翁主不醜。”
“我美嗎?”
“翁主美。”
“為何李哥哥嫌棄我?”
“奴婢不知。”
“早聽李哥哥說,老夫人強塞給她一個侍妾,阿蘿,你帶她來見我。”
“是。”
不一會,阿蘿帶著燕春來池心亭,燕春遠遠打量了番劉蘭,走到近處,低眉順眼,極盡卑微。
“賤婢燕春見過翁主。”
劉蘭看著衣飾和普通奴婢相差無幾的她,輕淡道:“李哥哥嫌棄你,知道嗎?”
“賤婢知道。”
“我看你也有些自知知明,我給你指條明路,讓李哥哥把你送出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