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眼看去,靜靜的黑黑的病房裏走過來三個裝扮奇異的人。不對,他們不是走,而是飄,像是判官,又像是小鬼,穿著古裝,畫著黑白臉譜,手上拿著鎖鏈。一個說“是這個女的吧”,一個說“是的,把她帶走”。韓柳正疑惑著,他們走上前便套住了她的脖子,用力拉。韓柳死活不走,嚇得又哭又喊:“不是我,不是我!”然後就聽一個聲音無奈地說:“要不,下次再來吧?”
韓柳大聲叫喚,驚醒了一屋子人。柳敏芝匆忙爬起來,看見女兒哭得滿臉的淚水。
“怎麼了?妞妞,哪兒不舒服嗎?”
“沒有,做夢。”韓柳清醒了些,但被嚇得不輕,仍在低聲抽泣。柳敏芝用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又輕輕拍打著寶貝女兒,聽到她的啜泣聲越來越小直到睡著,她才躺下,卻再怎麼也睡不著。自從得知女兒生病後,她的心時刻提到嗓子眼。在女兒麵前,她總是強顏歡笑,背著女兒才傷心落淚,看著女兒受罪,真是心都要碎了。知女莫若母,別看韓柳每天開開心心地,可那都是裝的,是怕她操心,她們都想努力地給對方快樂和安慰,把傷心和痛苦留給自己。崔揚的出現,讓因病而出現在韓柳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她臉上出現了少有的開朗。柳敏芝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喜在心上。想到崔揚,她在心裏輕輕歎了一口氣,韓柳今天上化療,他怎麼沒來看一下呢?
第二天,韓柳繼續上化療。她兩隻手都緊張地伸著,動也不敢動,怕萬一鋼針漏了,又要忍痛。高主任來查房,問她感覺怎麼樣,吃了什麼,吐沒吐。她早上隻吃了一點稀飯,胃裏正難受。高主任一轉身,韓柳便掙紮著起來要吐。柳敏芝馬上拿盆來接著。吐完之後漱了漱口,又喘了喘氣,胃裏舒服多了。
“這小韓,對高主任有意見,一見他就吐。”李大哥開著玩笑。
韓柳難受,心情不好,悶悶地也不理會他們,又躺到床上。
“小韓生氣了?來,笑一下!”李大哥仍逗她,韓柳卻閉著眼睛裝睡。
“崔揚來了。”柳敏芝叫道。韓柳一聽立馬高興起來,她睜開眼,卻不正眼看他,裝作無所謂。一天沒見,她憔悴了許多,臉色蒼白,前天還有力瞪他的大眼睛,現在有氣無力地耷拉著。
崔揚心底的柔情又開始泛濫,眼也濕潤了,喉嚨哽咽著不知說什麼,隻是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她的手,好涼。
“把手放被子裏,暖和些,別放外麵,冷。”他輕輕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蓋好,又對她溫柔地笑了笑。她看見他眼裏的淚,也不禁濕了雙眸。柳敏芝告訴了崔揚韓柳昨晚哭了的事。
“總也長不大,還像個孩子似的哭鼻子,化療也沒什麼可怕的,可怕嗎?不可怕吧。這兒的病人都要化療,多和其他病人交流交流,不是你一個人有這樣的病、這樣的傷心,好多人比你還痛苦,比你還傷心,多和別人談談心。”
“我是做噩夢,害怕!”韓柳辯道。
“現在沒事了吧?傻!夢又不是真的,怕什麼?”
“我要出趟差,可能回來你就出院了,好好的,有什麼事給我發短信。”崔揚說著看到韓柳失望的表情,他又加上一句:“無論怎麼忙,我都會牽掛你的。”韓柳望著他似乎在問,真的嗎?
他點點頭,同柳敏芝道了別就走了。
第三天十點左右,化療棒打完,護士來下了化療棒,又開始吊輔助針。韓柳舒了口氣,不用打鋼針了。人雖然是輕鬆了些,但是化療的藥物反應卻更強烈。韓柳一點胃口也沒有,看到什麼都隻想吐。她早上喝了一點稀飯,不一會兒又吐了。中午蒸了飯,柳敏芝買了份肉絲炒黑木耳,她一點也不想吃。周大姐家吃的蛋炒飯,胡大姐家吃的水餃,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韓柳卻一點食欲也沒有。在柳敏芝的再三請求下,她勉強吃了幾口。
下午,電視裏放《還珠格格》,大家一邊看電視一邊說話。
胡大姐心情不怎麼好。病人裏外不輕鬆,各種壓力都有,疾病的壓力,痛苦的壓力,生活的壓力,經濟的壓力。
“我要轉科室了,到婦瘤科做手術,把那個瘤子拿掉。他們都勸我說不用做手術,第一次手術還沒恢複,太危險,又說那個瘤子離動脈太近,不好切除,第一次手術就發現了的,但怕有危險就沒切除它。我想不是這回事,肯定是沒發現或者忘了。
他們叫我做放療把它縮小,但那要放多少次啊!我堅持要做手術,給我做手術的醫生很不高興,認為我這是打她的臉。我一想到有個瘤子還在肚子裏,我就不舒服。”
“我看你不要切除,太危險,你又非要堅持。這個醫院就知道要錢,我們都得了這樣的病,還宰我們,也不用心好好給我們治病,連個發燒也治不好。我們這樣的病人,治好了,是他們的功勞;治不好,是我們本來就是要死的。”李大哥又生起氣。
“唉,本想在這大醫院做手術,技術水平要高一些,可還是這樣,又要再做一次。聽天由命吧!”胡大姐鬱悶地說。
韓柳一會兒睡,一會兒醒,昏昏沉沉,一直到晚上方清醒了些。她軟綿綿地躺著,同大夥一起看《新少林寺》。手機響了,是崔揚的短信。
“還在打針嗎?好些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