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又過了幾天,與盤尼西林例行會餐。

上次放他鴿子,算欠了他人情,所以這次葉祺請客。由盤尼西林帶路,兩人拐來拐去進了一家小館子坐定,空白點菜單被盤尼西林扯過來一揮而就,豪邁得一塌糊塗,葉祺直接不吭聲了。這麼些年了,頭一次見丫如此揮斥方遒,來件舊了吧唧的軍大衣,再把手反轉了往腰後頭一撐,就成毛那啥再世了……

一邊等人家上菜,一邊扯些不著邊際的廢話,時間過得很快。盤尼西林加上葉祺,整個倆話癆,扯著扯著就笑了。還不是微笑,也不是大笑,是拍桌子砸板凳那種狂笑。越笑越說,越說越瘋,笑到後來滿屋子人都禁不住往他倆哪兒瞟,好歹盤尼西林麵子薄,收斂了。

不一會兒話頭就轉回了傳統領域:教育葉祺保養身體。盤尼西林家裏一串醫生護士,少吃一頓早飯都是要致癌的大事,連著少吃兩頓就是糟踐自己的反麵典型了,在家隻有醫生們教訓他從輪不上他教訓別人,這碰上了葉祺正是小船遇順風,小狗見糞坑,奧特曼逢了小怪獸……

葉祺確實不怎麼講究,尤其是日常生活的枝枝蔓蔓,真不講究。偏偏最親近的盤尼西林是堅決不讓任何除了自己的事物觸碰到床鋪的嚴謹人,潔癖厲害得簡直需要心理幹預,更不要提什麼三餐要準時飲食要節製之類的“民族大義”問題了……於是就杯具大發了,囧了,風中淩亂了。

菜上來了。一盤蜂窩土豆堆積如山,活像一千隻土豆同時獻身的光輝戰績,葉祺整個頭嗡得一聲,轉頭卻見盤尼西林迎風流淚,“我就愛這一口”……行,好,咱吃,吃死你丫餓死鬼投胎的,你個饕餮轉生,瑪門降世。

邊吃邊說,三道菜上來一個比一個壯碩驚人,越吃越有。很快又扯到身邊的新鮮事上,葉祺不知不覺就提起了陳揚,且說且在青椒裏挑牛柳,歡實得緊。

盤尼西林卻聽出不對勁了,問:“你跟韓奕到底怎麼樣了?”

葉祺立時沉默了,咬牙切齒對付起一塊連著筋的牛肉。

盤尼西林似笑非笑望過來,沒打算給他留什麼麵子:“你小子,梅開二度了啊。忒不像話。”

葉祺一言不發吃了很久的東西,終於開口:“滾,少扯淡。”

對麵那人幾乎鬆了口氣:“那就好,你可別再折騰了,高二那會兒你糾結不算差點連我也折騰死。好好談著吧,挺般配的你們兩個……”

被葉祺狠狠一眼瞪到,盤尼西林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腦內:要死了,幾天不見怎麼凶悍了這麼多。

竟然就此無語,一通狂吃,抬頭一看夜又恬不知恥地深沉了。

付錢的時候居然沒多少,五十都不到,葉祺好歹心情鬆快幾分,抬頭衝他笑笑。好家夥,這小子五官都快扭曲成幾個積分號了,惡人硬要裝無辜,犀利哥硬要裝弱小,真是……TMD,不是那塊料。

九月初這不要臉的天氣,一會兒清風宜人,一會兒秋老虎白森森的牙又齜著了。午後隻有一二兩節課,背著書包晃過走廊的時候瞥見二樓小陽台上沒人,葉祺正為了自己那點小情小愛的心煩意亂,心念一動就跑去坐著了。反正有個視角絕佳的角落,坐那兒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看不見,樓下更看不見。

趴了一會兒,無意中從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認出了陳揚。頗周正的一張臉,嚴肅起來就像啟動了某種低氣壓發生器,讓所有人都感到他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偶爾笑一笑卻如夜風輕揚,風神蕭散。

陳揚往圖書館方向走了沒幾步,迎麵便衝過來一輛奧迪。真的是不偏不倚直衝過來,存心要撞飛他的方向。上麵的葉祺剛來得及看清又是白底紅字的軍用車,陳揚已輕輕巧巧側身閃了過去,臉上居然還笑得很暢快。奧迪迅速停進樓下白線畫好的車位,裏麵走出的還是那個年輕得過分的上尉,隻是這次麵色沒那麼沉鬱,也是笑盈盈的樣子,一巴掌拍在陳揚肩上:“還行啊,沒荒廢。”

陳揚順勢把書包甩進車窗裏,砸在真皮坐墊上,灑然一笑:“這才幾天,就能荒廢了二十幾年?”

書包太沉,甩起來就沒有預想得那麼瀟灑,落下去的聲音有些悶。上尉不經意間皺皺眉,很快遙控了車窗升上來,鎖了門,轉過臉道:“我有了點閑工夫,自己過來看看你。”

陳揚自然搭上他的肩背,把人往學校的湖邊帶,恍惚說的是什麼“本事見長,奧迪車都能混上軍牌”,走得遠了,聽不清楚。

葉祺靜靜目送了他們一會兒,起身從陽台後麵繞回了走廊上。韓奕,韓奕,你個混蛋。我們也曾這樣親密(當然不是同一種)。路過一間半敞著門的空教室,我們一向自恃溫文的葉祺同學差點忍不住一腳踹上去的衝動。

透過門縫一看,裏麵有人在開會,大模大樣坐在中間作寬和學長狀的正是王援。這小子混學生會一向混得風生水起。看那一盆混水,連金魚是什麼顏色的都看不見,水泡眼和一點紅混作一團,卻偏偏有人能在泥沙俱下中把自己的光芒投射出來,輕易耀花了別人的眼睛,比如王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