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1(1)(1 / 2)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與別的孩子不一樣。

因為,我的心髒,隨時都會在下一刻停止跳動,就像是我的爸爸,片刻之前還在畫畫,可是忽然之間,就與我和媽媽天人永隔。

我了解這是一種很恐怖的病症,它匆匆地到來會毫無預兆性,當你有那麼一點認識的時候,說不定死神那把寒光閃閃的鐮刀,已經架在你脖子上了,所以,我要像媽媽說的那樣,努力用每一秒鍾來記住這個美麗的世界。

直到,世界拋棄我的那一刻。

——韓元玘

下午四點,天空低壓壓好似掛上了一層灰暗的帷幕,無數沉雲翻滾著,像是暴風雨前的天兆,壓抑磅礴,了無生氣。

從醫院出來時,韓元玘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他背上背著早已磨破了邊的畫夾,幾根黑色的綁帶順著畫夾邊緣參差地低垂下來,隨著偶爾吹過的風在腰後來回舞動。時節雖已過了盛夏,可是他依舊穿著一件短袖的白體恤,可能穿得時間過長,雖然幹淨,但是領口卻被生出的褶皺撐得很大,露出一排精致的鎖骨。牛仔褲則早已因為反複的洗滌而褪成了白色,靠近褲腿的地方有些磨破,大概是太長了,兩隻褲腳都被微微卷了起來,鬆垮地耷拉在板鞋上。

韓元玘抬起頭,盯著天上的雲層看了好久,沒有光。以往的時候,即便隔著雲層,也能微微見著太陽的輪廓,那個散發著光芒的光圈,雖然不刺眼,可是盯得久了,眼裏也會自然而然地溢滿淚水。

他又左右看了看,真的沒有,今天的雲層似乎出奇的厚,連那樣強烈的太陽也被完全遮擋起來了。他抬起右手,揉揉眼,手背一片濕潤。為什麼偏偏今天看不見呢,他這樣想著,眼淚卻漸漸像開了閘一樣不斷地流出,順著臉頰滑落到下顎,又墜落到地上。

“看來,老天真的連一點可以流淚的借口都不肯給我。”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張大眼睛,繃緊肌肉,終於漸漸控製住了臉頰與鼻翼的顫動,片刻之後,才定著神,抬腳往醫院大門的方向走。

一路上不停地穿梭著身著白衣的護士與醫生,他們步伐穩定,兩眼平視,表情木然,對於韓元玘滿臉淚水的狼狽模樣視若無睹,畢竟在他們看來,醫院裏這些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如果第一次還能動些惻隱之心的話,那麼日積月累下來,也成麻木了。

醫院通向大門的路種了兩排參天的法國梧桐,巨大的枝丫伸得很開,層層疊疊籠罩在行人頭上,葉子遮天蔽日,風吹過,枝葉顫動,發出沉悶的嗚咽聲,像是將死之人的沉重呼吸。

看著這些樹,韓元玘又一次想起母親來。

母親最喜歡的樹,便是梧桐。

自己還是個孩子時,每到了換季的時候,父親都會在清晨開著車帶著自己和母親離開城市,來到市郊的一座湖邊,那湖的周圍就是成片的梧桐樹,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歲,那些枝葉是那麼的廣闊,好像可以囊進整個世界。

他們在湖邊野餐,母親會用些細長的梧桐枝葉編製成頭環戴在全家人的頭上,母親帶上翠綠色的頭環時美得像是森林裏的女神,會讓他和父親目不轉睛地看上好久。傍晚,是那裏景色最美的一刻,夕陽在湖麵上播撒下數不清的金光,還有些金光會射進梧桐的枝丫裏,在地上留下一塊塊鎏金的斑塊。母親帶著他安靜地坐在最靠近湖邊的一棵梧桐下,而父親會支起畫架,將所有的美景安靜地拓進紙張裏,直到繁星綴空。

那些畫,每一張都極富色彩與張力,價值連城,他記得曾經有過很多人願意付出高昂的價格買那些畫,可是都被父親婉言推拒掉了,父親說,那些話都是具有靈魂的,已經不再是世俗的金錢所能形容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