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時為止,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我的行李已經在車上放著了。我毫不費力就找到了福爾摩斯指定的車廂,因為隻有一節車廂上標著“預定”字樣。現在我隻擔心一件事,那就是福爾摩斯還不見人影。我看了看車站的大鍾,隻七分鍾便要開車了,但我還是沒能在旅客和送別的人群中找到我朋友那瘦長的身影。我見到一位上了年紀的意大利傳教士在使勁地說著蹩腳的英語,努力想讓搬運工明白他的行李是要托運到巴黎去的。我看他們誰也聽不懂誰,便上前幫了點忙,因此耽擱了幾分鍾。我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後,返回了車廂。令我吃驚的是,那個搬運工竟然不管票號與座位對不對,便把那位年紀很大的意大利朋友領到了福爾摩斯的座位上,盡管我一再跟他說這是別人的座位,要他別亂坐,但無濟於事,因為我說意大利語比他說英語還要糟糕,因此我隻好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繼續心急如焚地往外張望,企圖在最後關頭能看到他的出現——我一想到他今天沒來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遭到了襲擊就不寒而栗——火車上每個車廂的門都關上了,汽笛也已經關上了,這時,突然……
“我親愛的華生,”一個聲音說道,“你還沒跟我說早安呢。”
我大吃一驚地回頭一看,那位老傳教士已經把臉轉向了我。頃刻之間,他那滿臉皺紋就消失了。鼻子變高了,下嘴唇不突出了,嘴也不癟了,呆滯的雙眼重新變得炯炯有神,佝僂的身體伸直了。接著,整個身軀突然萎縮起來——老傳教士突然變成了福爾摩斯。
“天啊!”我叫了起來,“你簡直嚇死我了!”
“沒辦法,我隻有這麼嚴密防範,”福爾摩斯小聲說,“我一直被他們緊盯著。啊,你看,那不就是莫裏亞蒂教授嗎?”
福爾摩斯說話時,火車已經開動了。我向窗外望去,隻見一個高個子男人氣急敗壞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不停地揮手,好像要叫火車停下來似的。不過,他已經太晚了,我們的列車一瞬間就駛出了車站。
“你看,由於我們作了防範,所以終於順利地脫身了。”福爾摩斯滿麵笑容地說著,接著站起身,脫下化裝的黑色傳教士衣帽,把它們裝入手提袋裏。
“你看今天的晨報了嗎?華生?”
“沒有。”
“那麼,你不知道貝克街的事羅?”
“怎麼了?”
“他們昨晚放火燒了我們房子,不過沒造成很大的損失。”
“天啊!福爾摩斯,他們太無法無天了!”
“從那個用大頭棒襲擊我的人被捕後,他們就找不到我了。不然他們不會以為我已回家了。不過,他們早就把你監視起來了,這就是莫裏亞蒂來車站的原因。你來的時候,沒留下什麼紕漏吧?”
“沒有,我從頭到尾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你是坐那輛四輪馬車來的嗎?”
“是的,他在那裏等我。”
“你知道那個馬車夫是誰嗎?”
“不知道。”
“那是我哥哥邁克羅夫特。辦這種事,最好還是用自己人。來吧,我們現在來商量一下怎樣去對付莫裏亞蒂。”
“我們都坐到快車上,何況輪船又和它聯運,我想,我們已經成功地把他甩掉了。”
“親愛的華生,我曾說過這人的智力和我旗鼓相當,但你顯然還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如果我是他的話,你會認為我會被這樣小小的麻煩難倒嗎?不會吧?那你怎麼能小看他呢?”
“他又能怎樣呢?”
“我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那麼,要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
“定一輛專車。”
“那來不及。”
“絕對來得及。這趟車會在坎特伯雷站停車,平時至少要等上一刻鍾才能上船。他會在碼頭上把我們抓住。”
“說不定別人還以為我們是罪犯呢。不如我們等他一到就先下手為強,把他給抓住?”
“那我三個月來的心血就白費了。他是讓我們抓住了,但他的手下就會因群龍無首,趁亂四下逃掉的。但如果不抓他,那等到了下周一,我們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了。不行,決不能提前逮捕他。”
“那怎麼辦?”
“我們在坎特伯雷站下車。”
“然後呢?”
“然後我們再橫穿英格蘭,到紐黑文去,再從那裏去迪埃普。莫裏亞蒂一定會認為我會直接去巴黎,他會在那裏認準我們托運的行李,在車站等上兩天。華生,我們得買上兩個氈睡袋,以便從容自在地穿過盧森堡和巴塞爾一直遊到瑞士。”
按照計劃,我們在坎特伯雷站下了車。下車後我們才發現要等上一個小時才有車去紐黑文。
看著那輛載著我全套行裝的行李車疾馳而去,我心裏沮喪極了。突然,福爾摩斯扯了扯我的衣袖,指著遠處。
“你看,他追上來了。”福爾摩斯說。
遠方,一縷黑煙從肯特森林中升起,一分鍾後,一列火車轉過彎,向車站駛來。我們剛在一堆行李後藏好身,那列車就鳴著汽笛隆隆駛過,一股熱氣向我們迎麵撲來。